贪欢一夜,苏甄儿累到腰疼。
男人神清气爽去上朝了,她一个人赖在床上开始补眠。
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,直至午后,苏甄儿才懒洋洋的起身。
今日是阴天,白晃晃的天际处压着惨白的云,风很大,吹得门窗轻响,连带着外面挂着的红纱笼灯也四下摇晃起来。
苏甄儿随意裹了件袄子,吩咐绿眉去端午膳来,自己便坐在梳妆台前梳发。
“王妃,王妃!”外面咋咋呼呼传来呼喊声。
苏甄儿听出来这个声音是奶母的。
“奶母,怎么了?”苏甄儿打开门,看到奶母气喘吁吁的从甬道跑过来。
“王妃,奇哥儿,奇哥儿发了高热,半个时辰了,也没退下来,其实昨夜他就已经不太舒服了,只是昨天是您的生辰,王府内忙碌非常,奇哥儿也让老奴不要过来打扰您……………”
“别急, 我去看看。”苏甄儿安抚住奶母,穿上斗篷便往外面去。
风很大,幸好路不长,苏甄儿来到奇哥儿住的房间,屋子门窗都被封上了,里头暖和的很,浓郁的药味冲鼻而来,呛得苏甄儿蹙眉。
奇哥儿缩在被窝里,面颊烧得通红,额头盖着一条湿帕子,一旁丫鬟还在替他拭汗。
分明已经盖了好几层被子,奇哥儿却依旧冷得发抖。
“医士来看过了吗?”苏甄儿坐到奇哥儿身边,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亲自给他换上,动作的时候不忘询问奶母。
奶母和丫鬟照顾奇哥儿一晚半日,对情况很了解,“来过了,说退了热就好了。刚刚喂了退热的药,现下正在发汗呢。”
奇哥儿的身体素质一向不错,突然发热闹得整个英国公府措手不及。
奶母也是没了主心骨,生怕自家小主子出了什么事,这才急急去隔壁北辰王府找苏甄儿。
苏甄儿握着奇哥儿的手,小手汗津津的,用力抓着她。
“阿姐……………”
“嗯,是阿姐。"
奇哥儿闭着眼,烧得浑噩,“阿姐不要走。”
奇哥儿素来是个寡言的孩子,沉闷,要强。
若不是生病了,这句话他是万万说不出来的。
奶母站在一旁,听到此话,忍不住落了泪。
“嗯,阿姐陪你。”
苏甄儿让丫鬟搬了一张舒适些的椅子来,坐在奇哥儿的床边上。
屋内安静下来,只有奇哥儿时不时的呓语。
一会喊父亲,一会喊母亲。
奶母又开始背对着苏甄儿偷偷抹眼泪。
苏甄儿看奇哥儿确实睡得沉之后,转头看向奶母,“奶母,你说吧。”
奶母哭得眼睛通红,“王妃,您成亲之后,府中下人仗着奇哥儿年纪小,越发懒散,还有一些背后嚼舌根的,被奇哥儿听到了。说,说您不要奇哥儿了......”
苏甄儿握着奇哥儿的手下意识一紧。
她低头看向小少年,紧闭双目,表情倔强的像一头小牛。
苏甄儿伸手点了点奇哥儿的鼻子,“傻。”
话罢,女人的面色一瞬冷凝起来,“去查清楚,都发卖了。”
奶母道:“奇哥儿已经吩咐管家发卖了。”
苏甄儿一顿。
她倒是没想到,自家弟弟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成长起来了。
药效起来了,奇哥儿睡得更加昏沉,丫鬟进来替他擦身,换上干净的衣物。
苏甄儿盯着丫鬟做完,又重新坐回椅子上。
她单手托腮,时不时摸一下奇哥儿的额头,探一探温度。
还有些发热。
“王妃,您还没吃东西呢,要用些吗?”绿眉低声询问。
苏甄儿摇了摇头。
屋内药味太重,她方才起身给丫鬟让位的时候都觉得头晕目眩,根本没有食欲。
奇哥儿还在沉睡,夜幕降临,苏甄儿扶趴在床沿边,缓慢闭上了眼。
这一觉她睡得很沉,恍惚间,苏甄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乱摸,像小虫子爬一样。
苏甄儿睁开眼,奇哥儿迅速收回手。
“阿姐。’
苏甄儿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,“退热了,还难受吗?”
小孩子的病来的快,去的也快,奇哥儿明显恢复了精气神。
他朝苏甄儿摇了摇头,“阿姐,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在你说,阿姐不要走的时候。
奇哥儿小脸一红,不知所措的一只缩在被子里,恨不能钻进去,可又觉得这样更丢脸,只好硬着咬唇。
苏甄儿看他这样子,笑道:“好了好了,我说笑呢,我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奇哥儿脸更红了,被气的。
“王妃一来,奇哥儿就这样精神!”奶母端了药来,看到脸色红彤彤的奇哥儿,立刻喜笑颜开。
奇哥儿:......他是被气得。
“哎呦,这外头怎么下雪了。”奶母一边说话,一边将手里的药碗放到床沿边的桌子上,“奇哥儿,快吃药吧,吃了药,才能好得快。”
奇哥儿受不了奶母哄小孩的语气,端起那药碗一饮……………没尽。太苦了,小孩皱巴着脸,一口药汁下去,那苦味从胃里泛出来,然后跟着从喉咙里涌回来,根本就咽不下去。
“自己捏着鼻子灌。”
苏甄儿教授小妙招。
奇哥儿捏住自己的鼻子,终于一口气灌下去了。
“哎呦,我家奇哥儿吃得真好。”奶母又是一番夸赞,然后才端着药出去了。
苏甄儿顺势看了一眼外头,????的雪花,若是不仔细看,还真看不清楚。
“阿姐,你回去休息吧,我好了。”
奇哥儿看着眼前没有上妆,袄裙也胡乱搭配的苏甄儿,视线落在她青黑的眼底上。
“确实是累了,趴了一夜。”苏甄儿趴在奇哥儿的床边睡着了,丫鬟们不敢叫,奶母和绿眉舍不得,便替她披了斗篷,往里置了一个热水囊,尽量让苏甄儿睡得暖和些。
奇哥儿脸上闪过愧疚。
苏甄儿起身,伸手摸了摸奇哥儿的额头,然后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捏了捏他的脸。
“阿姐不会不要你的。”
成婚之后,她确实忽略了奇哥儿。
“奇哥儿,血缘是这个世间唯一不能改变的羁绊。”
女人柔软的声音传入奇哥儿耳中,苏奇尔用力攥紧了苏甄儿的手。
苏甄儿看着奇哥儿,神色霍然严肃起来,“可是奇哥儿,这世上,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依靠。你现在年纪小,阿姐可以做你一时的靠山,可阿姐做不了你一世的靠山。你懂吗?”
她和奇哥儿都没有资格躲在温室中。
这份残忍,奇哥儿也应该明白。
“我懂的,阿姐。”
奇哥儿郑重点头。
奇哥儿并不笨,他跟在苏甄儿身边,看到了自家阿姐全部的难处。他只恨自己年纪小,没有办法帮助阿姐。
“奇哥儿,不必想着要帮我,你要先照顾好自己。只有自己强大了,才有资格去帮助别人。”
苏甄儿从英国公府出来的时候,天际处已经微微亮。
细碎的雪从上面飘下来,夹带着淡淡的雨。这雪太小了,伸出手的时候落到肌肤上,立刻就化成了水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落的。
温度确实因为这场细碎的雨雪,所以更低了些。
苏甄儿裹紧身上的斗篷,脑中霍然闪过一段画面。
马车。
初雪。
生辰。
她站在北辰王府的角门口,神色一顿。
“绿眉,这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?”
“昨日天稍暗的时候就开始了,只是王妃一直在照料奇哥儿,没注意。"
下一刻,那边传来马蹄声,苏甄儿偏头看去。
男人身披黑色大氅,迎着风雪骑马而来。
苏甄儿想到自己现在没有上妆的样子,下意识抬手遮挡。
珍珠停在苏甄儿身侧,陆麟城翻身下马。
男人的大氅上湿漉漉的,像是站在雨雪中淋了很久。
不会吧?应该不会吧?
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,所以男人当真了,在雨雪中等了她一夜?
“我刚从宫里回来。”
苏甄儿松了一口气,“奇哥儿病了。”
“病的严重吗?”陆麟城皱眉。
苏甄儿摇头,“没事,我看顾了一夜,他已经退热了。小孩子嘛,身体弱,天气冷,时不时病一下也正常。”
陆麟城点头,他看一眼苏甄儿憔悴的脸色,女人偏头,不自在的侧了侧身子。
陆麟城握住她的手,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,“你回去歇息吧,我还要去上朝。若是奇哥儿还有事,你让人拿着我的令牌进宫请御医。”
男人的手跟以往不一样,温度很低,冰凉凉的,只一握,便松开。
苏甄儿拿着手里的令牌,手上还残留着从男人手上传递过来的冷意。
“多谢王爷。”
十三站在陆麟城身后,看一眼苏甄儿,欲言又止。
“我去上朝了。”陆麟城翻身上马,带着十三迅速消失在苏甄儿的视野中。
陆麟城骑着珍珠疾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。
十三努力追赶,却还是比不上男人身下这匹千里良驹。
十三看着自家王爷越来越远的背影,忍不住皱眉。
昨日从新帝的御书房内出来,回王府的路上,突然下起了迷蒙细雨。细雨之中夹杂着碎雪,那碎雪越来越明显,惹得金陵城内的百姓们纷纷扒窗惊呼。
自家王爷也不例外,仰头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后,似乎是怕错过什么,立刻调转马头,去了不远处的文德桥上。
这一等就是一夜。
“王爷,您到底在等谁?属下替您去催一催?”
“不要。”陆麟城迅速拒绝,“我想自己等,”顿了顿,男人又加一句,“我愿意自己等。”
他习惯了自己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