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间,七百骑兵与埃本的教士团控制了皮革厂村,村中的那座大土堆现在也插上多面十字旗,象征着军队对它的占领。
村民们从未见过这种事,一位贵族居然当众撒钱。
拿了钱财的他们陆续站起来,大家众说纷纭,目前对于前途依旧非常茫然。
留里克命令自己的军队在下游一些的位置扎营,雷格拉夫和威伯特的军队则占领上游。他们对大村前后包夹,以保护村民的名义驻扎,实则也是监控他们,确保没有任何人摸黑逃走。
留里克决定尊重本的工作,下面就看看那老家伙能否说服村民全部离开,一切就在明早见分晓了。
篝火劈啪作响,罗斯骑兵营地星光璀璨,留里克又是故意命令部下多点一些篝火,原本一摊篝火围坐十人,现在围坐五人就好。
马恩河仿佛燃烧起来,随着夜幕降临,这边的篝火过于明显了。
就如留里克估测的那样,他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河面存在桥梁,倒是注意到河畔存在简易码头,再定睛一瞧,码头居然被石头堆砌了一番,狭窄的栈桥旁确实停泊大概十余条小型驳船。
战士都带着干粮,也额外带着炊具和新鲜麦子。
既然皮革厂村一直忙于皮货生产,多种兽类在剥皮后的鲜肉一定落入村民的嘴巴。士兵轻易从村中捞到一些熏肉,乃至一些新鲜剥皮的兔肉,现在都是罗斯军的佐餐副食。
村民被前后夹击,一大群教士涌入村中的小修道院里,各家各户的男人进入陈设颇为简陋的石头房内。埃本无所谓本地修道院简陋,此地一直都是这样,作为兰斯城的皮革加工厂,大教堂并不会斥资在本地建设高级修道院,
村民都是皮革匠人,只要礼拜场所尚可使用维持现状就好。
毕竟辛克马尔花了一大笔钱才把本地产业买了回来,已经投入很多资金,继续投入就不合适了。兰斯方面急需从皮革厂村以及周边的一些村庄榨取财富。
埃本的随从们将一些取自兰斯大教堂的金银器具依次摆开,简陋的修道院终于有了光荣感。一批点燃的蜡烛照得埃本的老脸有些扭曲,他始终戴着那一顶主教高帽,站在这里,晦暗的环境显得他有些阴险。
这一次埃本不隐瞒身份,他公然说明自己是上一届大主教,在民众的惊讶声中,宣布所有村民的归宿。
无数村民已经用了一段时间去思考傍晚时分发生的大事,现在军队就在城外,村民不敢轻举妄动,实在需要教士立刻指点迷津。
他们不敢对高级教士有任何质疑,更不敢忤逆,因为很多家庭本身就是破产农户,他们欠了大教堂的债务,才被教士大发慈悲地分配到此地做货工作。
工作非常辛苦,尤其是鞣制皮革恶臭不堪,双手长期触碰碱水,凡是工作者,他们的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烂以及大量厚实的疤痕。很多人并不愿意做货工作,此事也并非每天要与臭味为伍,他们费劲力气生产的皮货都被
大教堂带走,至于弥平自家所欠的债务还是遥遥无期。
大部分村民日复一日做着活计,一直看不到改变的迹象索性也就不想了,因为大教堂定期送来伙食,所有皮革匠人不至于饿肚子,生活艰辛,生活仍能继续。
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待在皮革厂村没什么不好的,听说被送到东部的葡萄牙做工,工作更加繁忙不说,而且自己的女儿怕是还要以贞女的身份凄惨过上一辈子。
兰斯酿造葡萄酒的准备工作,就是一群未婚少女赤足将葡萄踩成浆糊,这类加工活计本来没什么特别的,坏就坏在兰斯城的东部有一座女子修道院。
那些踩葡萄的姑娘已经被剥夺了嫁人的权力,当她们年龄大了些就会被安排到女子修道院,从此丧失做母亲的资格。
对于皮革厂村的各个负债家庭,嫁女儿实际成了翻身改名的唯一方案。马恩河南部还有很多村庄,女儿嫁过去后,至少女儿可以告别这边繁重的工作。甚至还能从夫家拿到一些钱财,归还家庭欠的债务,然后即可举家离开皮
革厂村了。
现在,埃本大人宣布赦免所有人的债务,连带着整个皮革厂村也与兰斯大教堂没关系了。所有人必须抓紧时间回家打包行李,所有货加工工作就此暂停,带上仓库的所有成品,半成品,整顿村中马车、驴车,从明早开始立
刻开始装车,等待通过马恩河南下。
没有人敢质疑此事是埃本的一意孤行,大军就在外面,新贵还发了钱财,萝卜大棒一记组合拳下来,村民们在得到埃本命令后纷纷跑回家。
据说只要真心臣服麦西亚国王,大家债务全部取消不说,移民到了南方安茹地区,恢复自由民身份后就可以自由垦荒。
国王心善,甚至许可所有人自由伐木、自由捕鱼,很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都是自由的。麦西亚王更是宣称数年时间免除十一税,所有生产所得都是自家的。
埃本对雷格拉夫的仁政故意添油加醋,其实也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,将新生的麦西亚王国杜撰成真正的人间天国,大量的仁政本身是存在的,在他嘴里则被严重夸大。
村民信以为真,其中有所怀疑者也不得不相信。
另一方面,吃过烤肉麦粥的留里克,他与一批战士舒坦地游走河畔。
菲斯克一直陪在他的身边,两人边走边观察夜幕下的马恩河。
月光照得河道发亮,明明有清凉微风,令人惊讶的是根本听不到水花生,耳畔除了战士们嘻嘻哈哈的说笑,就是远处树林的沙沙声。
“太静了。证明河流的流速非常慢。”
“大王。”菲斯克说:“估计河水深度也很浅。”
“如何?你打算直接在河面建桥?安排善于游泳的战士在河里埋桥墩?”
“这倒不必,我很担心河底淤泥,一旦人陷进去就要溺死了。”
留里克耸耸肩:“依我看本地的小型驳船就已经够用,固然比不上我们的长船,利用现有驳船,我们就能快速搭建一座小型浮桥。”
“好嘞,我现在就安排战士去伐木?”说话间,菲斯克就打算行动。
“慢着,兄弟们折腾了一整个白天需要好好休息,搭浮桥一事明早开始也不迟。既然你如此上心,现在就把斧头、双人锯擦拭好,再把全军的绳索汇总起来清点,明日拂晓你大可展开行动。”
“好嘞。”
第二天清晨,带着复杂情绪入睡的村民们,他们突然为大地的震动所惊醒。
人们纷纷逃出家门,然后注意到后山的大树在纷纷倒塌!
本地山区生长着大量的山毛榉,其比例远超红松、杉树、桤树。山毛榉的树枝比较扭曲,大清早骑马进山伐木的菲斯克顾不得太多,只要看到树木比较笔直,就卸下工具开始伐木。
为了令双人锯操作更便捷,他还特意带了一些海豹膏油,原本用来润滑重武器的油脂,现在就在伐木时润滑锯条。
原本要用斧头劈砍一番的大树,两名壮汉操持双人锯很快就解决一颗松树,然后待命的战士拎着斧头群起攻之,将松树的枝芽砍掉后,树干套上绳索,再驱赶着战马将之一路拖到河畔。
菲斯克也不知砍多少合适,估计到大王会计划建造多座浮桥,以便后续十万级难民顺利通过,所需要建桥材料最好现在多多准备。那些剥离掉的枝芽也不会浪费,全部拉到河畔直接当篝火燃料也不错。
操持双人锯与长柄战斧的罗斯骑兵,有着远超当地人的破坏力,他们专注于砍伐树干笔直的松树、桤树,一些较直的山毛榉一并砍了。
他们没法制造大动静,使得一些村民看到大树陆续倒塌,张牙舞爪地惊呼山体滑坡。
埃本一样在震惊中醒来,他本来就要告诉罗斯王好消息,结果在紧急赶往下游的罗斯营地,正看到大量马匹正忙着拖曳大树干。
他已经明白山坡大树因何坍塌,现在瞪大双眼愣在当场,在恢复一番精神后才终于抵达罗斯军营。
营地内大量战士已经赤膊上阵,他们或是修剪树干,或是操纵绳索进行捆扎,罗斯王果然在施行建造浮桥的计划。
埃本很容易在河畔找到留里克本人,目睹罗斯王的背影,觉得那人好似一位监工。
“您居然来了?”留里克眼角正好瞥到埃本,他扭过头快步走来。
埃本脸上还是无尽的惊讶,老人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,抬起木杖指着一地的树干,“不可思议,一瞬间无数大树被砍伐了?”
“至少比村民伐木速度更快。”
“您下一步打算如何做?现在就建设浮桥?”
“我没理由磨蹭。”留里克耸耸肩,又问:“倒是您。您劝说村民情况如何?他们可愿臣服我儿?”
“我成功了。村民们无论怎么想,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。我敢说,他们都已经是麦西亚王忠诚的臣民。”
“呵,话不要说得太绝对。”
“他们不敢不忠诚。”埃本苦笑一声,没有再继续解释。
老人家也没必要再解释,村民不敢忤逆教士,面对大量骑兵完全吓破了胆。既然老人信誓旦旦说明这些,留里克也就不再在相关问题纠结。
留里克再问:“既然如此,村民想必开始准备物资细软搬家了?”
“他们今日上午就开始准备。倒是您....……您的浮桥多久能建成?以你们罗斯人的速度,怕是一天时间就完成?”
“估计一上午就好。”
“这么快?”
留里克豪放地笑出声,他指着并非宽阔的马恩河反问道:“难道一条小河就能当做天堑?本王没有能力如摩西那样分开海水,用一个上午的时间,在狭窄的马恩河浮桥还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“还是太快了。既然如此......”
“您打算如何?”留里克顺势反问:“既然在皮革厂村的事务已经结束,您是否该继续东进,劝说那边的难民营南下?”
“我改主意了。”
“如何?”
“我打算立刻南下,劝说南部的那些村庄也一并离开。”
“呵!这件事会议上你并没有提及。”
老人继续说:“事已至此,鼓动南部的村民离开也是顺势而为的事情,只要我们要沿着罗马古道走就必须从他们的村子处通过。”
留里克点点头:“我懂了。你是担心我军南下引起乱子,还不如现在就通知他们收拾东西。
“对。”
“所以他们臣服于谁?雷格拉夫?”
“必须臣服于雷格拉夫。”说到这里,埃本实话实说:“我并不喜欢欧塞尔伯爵,所以,我也不知道威尔芬是怎样的人。”
留里克捏捏胡须,估计老人家也对康拉德年轻时的那些龌龊事嫉妒鄙夷,老人家是年纪大了,吃过大亏后现在说话很含蓄。
“也好,这样离开的人口更多了,不仅仅削弱辛克马尔的实力,也会进一步削弱查理王的实力。我想,这也是您乐于见到的。”
埃本微微勾下头,眼神中做着默认。
“也好。”留里克昂起高傲的下巴,抬手指着眼前的净水:“建桥工作即将开始,中午之前我必成功。”
果然,整个建桥工作稳步有序推进着。
罗斯军缴获了各种驳船二十条,论规格它们都是不堪大用的内河小船,作为运输船本身也是不够格的,奈何当地人的技术水平就是如此。
小船如此就只能建造小型的浮桥,约莫五十米宽的河面并排起八条小船,树干直接铺设上去,然后辅以大量绳索捆绑。
马恩河的流速再缓慢,浮桥也悄然间被推出一定弧度,至少浮桥已经成型,下一步就是持续加固了。
一如菲斯克担心的那样,马恩河的河水虽浅,河底淤泥很深。
小船成为浮箱,战士们扛着一些一头削尖锐的木桩,多人合力将之杵到河底淤泥,以此加固小船浮箱的作用,再以它为基点捆绑绳索。
罗斯军漫长的远征已经迫使大部分战士成了土木工作的老手,他们不得不学习、摸索出相关的技能,搭建浮桥已经不是第一次,此次在马恩河上游搭建浮桥更是轻车熟路。
大量村民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站在河畔,双眼凝视着那些金发壮汉的一系列作为,从拼凑材料一直看到浮桥成型,再看看天空,此刻还没到中午呢。
埃本根本不需要耐性子看,他坐在一辆空载马车出,兴致勃勃地看完整场搭浮桥的好戏。
随着最后一根大木桩杵进淤泥,所有浮箱均已固定,一座仅供一辆马车谨慎通行的浮桥就算建好了。
留里克心满意足地走近本,他抬手直接简直瞬间出现的桥梁:“您觉得如何?我想,您的教士团现在即可过河。”
“精彩!非常精彩!任何语言都无法称赞你们的快速。”
“呵呵,本王没必要听您的赞誉。”留里克继续指着南方:“我劝您快点行动,现在要搬家的人员越来越多,希望在辛克马尔察觉到您的阴谋前,我们快点把人运到南方。”
阴谋?的确是阴谋。
埃本已经无所谓了,他跳下马车立刻召集随行的教士们,再与留里克浅谈几句,就又坐会马车大胆地向浮桥走出。埃本完全无所谓浮桥是否坚固,看起来那是一座坚固桥梁,就应该非常坚固。
浮桥有所晃动,它毕竟是一座简陋桥梁,除非担任浮箱的是真正的龙头战船。
好在当留里克感觉到有风险的时刻,教士团已经全部抵达南部。
只见老家伙向对岸挥挥手,整个小型马车队找到一条罗马古道就直接南下了。
“您就不怕老东西逃走?”凑在留里克身边的菲斯克突然问道。
“逃?埃本还能逃到哪里?倒是我们该展开下一步工作了。”
“组织骑兵向巴黎传信?”菲斯克又问。
“不必,组织人手划船行动。你挑几个善于划桨的兄弟,中午吃顿好的,下午带上我的亲笔信快速行动。”
“遵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