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哥提村大营的正南方,就是本地区标志性的兰斯山脉。它本来不是很大的山脉,鉴于当地是大平原环境,高度并非惊人的兰斯山也就好似屹立平地的巨人。
皮革厂村毗邻马恩河又背靠山脉,它就是山脉正南方。
按照本的说法,那边不存在任何军事防卫力量,来自兰斯的教士长期驻扎当地,在为当地人提供各种民生、信仰服务的同时,也作为监工来监督货生产。
占领皮革厂村如探囊取物,就是抵达当地不得不绕着山区兜个大圈子。
兰斯大主教区的人口虽多,却也不是非常多,人们靠着有限的工具只能在平原区开辟良田阡陌,面对大山束手无策。
马恩河畔的村庄像是一串珍珠,皮革厂村是其中最大的一颗,利用内河运输便利,当地人可以将皮货、木材、传统香料、洋葱等耐储蔬菜、蜂蜜运走,当地的环境不便于种粮食,他们全力转头生产经济物资,相比于粮食它们
有着很高的经济附加值,就是这个原因,当宫相查理马特崛起时一定要霸占本地的产业。
皮革厂村以及周边的产业,已经被加洛林王室直接控制近百年。在埃本被罢黜后,正式担任大主教的辛克马尔,花钱从还是共治皇帝的洛泰尔手里把产业买了回来。
花钱买资源还是花钱买和平,辛克马尔几十年来一直如此,他身为北方教士背后的大金主,长期奉行着以金钱收买丹麦首领与普通丹麦渔民家庭,以金钱之利诱惑皈依,很难说这种方式是否是亵渎信仰,不过相比于武力征服
与一张嘴劝说,直接拿钱收买是第三种方案,效果也不错。
埃本不喜欢辛克马尔的这番金钱操作,太庸俗了,细究下来难道不算是亵渎?哪怕真的要这么做,事情也该偷偷摸摸做。他获悉辛克马尔居然将巨款公然摆在城市广场,在居民的众目睽睽下,海量金银就落入贵族的口袋。这
难道还不算亵渎?
他原本对撺掇诸贵族抢占皮革厂村一事有着负罪感,再想想辛克马尔的作为,自己也不能说有多少大罪。
老人家被戒律左右着,一年下来有半年时间不该吃肉,唯独吃鱼除外。会议结束之后,众贵族对落实下一步方案摩拳擦掌,他们带着小刀切割烤得滋滋冒油的野鹿,再如饿狼一般大快朵颐,埃本看得很惊恐,他宁愿带着麾下
诸教士待在一边喝麦粥,也不屑于参与贵族们的盛宴。
埃本为明日开始的行动思绪再三,夜深之后,他攥紧木杖走近留里克的村中指挥所。
他被执勤的卫兵请入棚屋,惊讶地看到留里克雷格拉夫正坐在一起,父子二人像是在谈论身边。
埃本走进屋,恭敬地说道:“很抱歉,这么晚还打扰您。”
“没关系,您来的正好。”留里克示意手下搬来简易木凳,战士搀扶着老人稳稳做好。
待人做好,留里克继续问:“您来了。是在为明日的事担心?”
“对。因为,皮革厂村都是平静生活的村民,我就是担心......”
“担心军队与你同行,战士无法约束自己的双手?”
埃本狠下心来,他也不怕再得罪人,直言道:“对!贵族们会履行承诺,但是士兵......我难以置信。”
“哦?这就是您太不了解我们。”留里克微笑道:“实话告诉你,本王决定亲自去南部一趟。”
“啊?您打算亲自占领它?”
“对。如您所见,我正在与我儿详谈这件事。”
“您打算如何?此事,公开会议上您没有说明。”埃本的嘴巴已经有些颤抖。
“这种事没必要和诸贵去讲,再说,我对那个村庄没有征服欲。我想,既然那村子毗邻河流,当地若没有桥梁,理应有一座驳船码头。我要占领码头,然后从巴黎平原调集船只。
埃本惊异地抬起头:“您打算撤军?您不是要继续等辛克马尔么?”
“两件事不矛盾。本王当然要撤,我何时撤,怎样撒,与辛克马尔有什么关系?一路之上我军缴获了一批物资,是时候全部运走。还有,我料定马恩河已经不够宽阔,既然当地可能没有稳定桥梁,我就在河面建造一座或多座
浮桥,便于贵族军以及大量难民南下。”
埃本沉静下来,他快速思考一番,不由得感觉罗斯王调整后的方案,似乎比军队、难民群过境沙隆城更加和谐。
“马恩河上确实桥梁匮乏。但是您的船只从巴黎而来,不得不通过蒂耶里城堡,当地的桥梁会成为您的障碍。”
“砸了它!至少部分砸毁,便于船队顺利通过。”
“好吧。”埃本不想多说,“既然您决定亲自前去,也许可以稳定住士兵的暴躁。我只希望行动可以和平推进。”
留里克耸耸肩:“明日很多贵族都会出兵行动,哥提村大营慢慢也会解散。我不知道其他贵族的手段是否强硬野蛮,至少我可以向您保证,凡是罗斯军和麦西亚军参与的行动,绝对不会滥杀无辜。”
埃本本想说一番敬语,突然想到留里克信仰北方邪神,他欲言又止只好说:“那么,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。”
第二天,罗斯军、麦西亚军已经南特军集结,三方拼凑出多达七百名骑兵。考虑到目标并没有武装,全军干脆带上有限的武器,所有人计划轻装行动。
带武器是次要的,彰显军中的十字旗非常重要。
由于名义上是配合儿子行动,留里克隐去了所有的罗斯旗帜,大量的正十字旗,干脆被挂在麦西亚骑兵和南特骑兵的骑矛上,只要一张看起来发白的方形布匹,以烧焦炭块涂出黑黢黢的大十字就算合格,于是军中突然飘扬出
近二百面旗,那些视力稍好一点的人远远就能看清端倪,留里克估计皮革厂村的居民见此情况,多半不会恐惧。
全军吃了吃饱了饭,战马也喂足了草料。
清晨的环境潮湿又清冷,毕竟已经是八月份,盛夏已过,气候开始逐渐转冷。
埃本换上厚实的布袍,他金边白袍与主教高帽折叠起来暂时放在篷车里,而一辆马车中故意矗立的大十字架,它被进一步加固,成为教士车队中瞩目的存在。
两支队伍碰头,他差点没认出戴着遮阳帽的留里克和雷格拉夫。
彼此短暂谈了谈,为了赶时间他们现在就行动,因为按照教士们提供的方案,如果有紧急消息传递,来自兰斯的马车可用一整个白天的时间,绕行山区抵达皮革厂村。
兰斯山脉毕竟不是庞大山脉,山坡附近森林再茂密,城市前往马恩河畔有着硬邦邦的罗马古道,表层的砖石都已经被岁月摧残成粉末,夯土地基硬得还是寸草不生,近日来没有下大雨,马车能够疾驰。既然马车都能疾驰,战
马就能飚速了。
埃本毕竟长期担任兰斯大主教,被罢黜后也是忙着整理大教堂安置的文件。埃本成了一位高级的书记员,以至于对兰斯主教区的民生状况有着很深入的了解。他即知晓如何缓解民生疾苦,也就知晓如何劝说民众离开兰斯。当
然要安稳地落实后者计划,还需要雷格拉夫的倾力配合,譬如赦免所有人的债务,承诺加入麦西亚王国者都是自由民等。
两地的道路距离有三十罗马里,对靠着一双脚行动的村民,正常步行要两天一夜,中途要在旷野过夜存在一定风险。
由庞大骑兵护送的教士车队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,马匹步行的速度也是人的两倍,只要提供充足的精饲料和草料,普通的拉车挽马可以走得很远很远。
留里克亲率最精锐的第一、第二骑兵队,雷格拉夫拿出麦西亚骑兵精锐,威伯特则率领麾下全部的重步兵展开行动。
哥提村大营仍有一批骑兵镇守,加之所有难民营挂起麦西亚王旗进入到民兵自治状态,南下的军队不必为后方担心,因为大营在一周之后也要集体挪到兰斯山南的马恩河畔。
留里克带着更长久的计划南下,于是骑兵的马鞍上多悬挂了大批绳索,以及一些长柄森林斧,甚至于还有两套双人锯。
如果马恩河还是百米宽的大河,修造浮桥有着难度,躺入它已经收到仅有一半宽度,理应手头工具伐木,不愁浮桥不能快速搭建。
同时,军队里还有一位重要级人物??欧奈骑士欧德。
欧德已经成为雷格拉夫的封臣,哪怕他是被裹挟着参与战争,他的封地遭遇一定的损害,整体看损失很小。然而雷格拉夫计划走陆路南下回安茹,势必就要从自己的欧奈骑士领过境。
特鲁瓦伯国已经实质性取消,兰斯大主教区必须向查理王让渡非常多的权力,夹在其中的欧奈骑士领一下子成了非常尴尬的飞地。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,欧奈其实计划借由此次行动,指挥他的所有领地向着安茹大移民。他的
职责也不仅于此,作为地地道道的的当地人,加之麦西亚王的封臣,没有谁比欧奈骑士是更好、更值得信任的向导了。
于是,欧奈骑士有着先行一步的任务,他必须带着自己非常有限的亲信,在从皮革厂村过河后,快马加鞭回到自己的骑士领,再召集所有的村民宣布大搬家的命令。
队伍排好队列,最重要的教士车队布置在中心。
此刻埃本与他庞大的随从们完全感觉不到恐惧,他可以直接注视骑马罗斯人的背影,再与记忆里诺曼海盗的形象对比,已经完全是两个概念了。他也情不自禁的幻想,如果罗斯王带领整个王国皈依天主,神秘的北方世界就能
崛起一个“新罗马”,在于其儿子配合,一对父子成为皇帝与共治皇帝,破碎的世界就恢复和平了。
那终究是幻想,倒是埃本对查理王没有任何奢望。
如果查理从未成出生,妖女朱迪斯没有诱惑老皇帝路易,帝国也不至于有今天。年老的埃本从未支持过查理,他现在的举动也是践行当年的决策。
车队原路返回,由于路面坚硬平坦,他坐在多层皮垫铺设的车内,神奇的没有感觉很颠簸。
甚至还没有到正午,车队即抵达履行必经之路的桤木村(韦尔讷伊),该地依旧是空荡荡,先到村庄的骑兵还发现有狐狸乱窜。
他们在空荡荡的村子吃了些干粮,战士下马钻进树林或是房舍墙角如厕,还将战马迁到马恩河畔饮水。
留里克骑着马在河边溜达,他目视马恩河全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思,而是凝视平静河面。
地势非常平坦,马恩河流速之慢显得它好似是一汪静水,如此奈何太适合长船狂飙突进了。它的宽度已经非常有限,目测下来或许只有五十米,如今还属于丰水期,如果等到冬季它只会更狭窄。也多亏是在丰水期,意味着河
水不够寒冷,如果在河面搭出浮桥,人员掉进水里可以快速游上岸,不至于被冰水刺激得直接心脏骤停??冬泳需要渐进式的训练。
他们没有逗留太久,马头向东,队伍沿着罗马古道逆流而上。
一座又一座滨河村庄空空荡荡,显然村庄未被破坏,房顶厚重茅草入故。
村民都去了哪里?自然是为躲避战乱向着马恩河上游的沙隆城避难去了,或者一批难民聚集在皮革厂村。基于埃本获悉的消息,河畔地带很多村庄被放弃,原本大量村民是属于苏瓦松伯国的领地,教士不能见死不救,也就收
留的很多可怜人。
现在已经不是讨论战争孰对孰错的问题,如果眼前的村庄还有人员居住,他们必将被全部抓获,最终全部运抵安茹继续生活。
哪里有苦口婆心的劝说?如果村民不愿意走,骑兵就一拥而上,用骑矛逼着村民搬家。
现实比计划更加顺利,尚未到傍晚,远处就出现了一座非常突兀的土包。
还是基于埃本援引自古老文献的描述,最初的皮革厂村是罗马军队的一处军营据点,在帝国末期当地做了堡垒化建设,所以现在看到的突兀土包,实则是人为建造的堡垒。就地搬运泥土做出一个高耸平台,再在上面堆砌石
料,建造出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,然而岁月弥平过往,城堡化作郁郁葱葱的土堆,土堆之下则是一片大型村庄。
留里克抬头远眺,欣喜地笑出声。
他招来儿子命令道:“那里一定就是皮革厂村,咱们按照军事行动的方案迅速包围它!”
雷格拉夫有些诧异:“父亲,我们这么做怕是会造成村民伤亡吧?”
“所有就要约束部下。我正面压上去,你和威伯特带兵穿插到村庄东边,我们确保没有村民逃走就好,把他们挤在河畔地带。”
“好吧。”雷格拉夫深深点点头,就娴熟地招呼部下展开行动。
突然间,悠扬的牛角号吹响,混合骑兵队突然抛开教士的马车队,好似执行作战任务般,向着远处的土丘突击。
此刻,皮革厂村所有居民还在做着平凡的活计,那些在河畔的牧童,紧急收拢羊群,莫名其妙地看着肩扛骑矛的骑兵从身边疾驰而过。
骑兵群刚过,牧童身边就屹立几名金发骑兵,对方操持着粗糙的法兰克语,要求自己赶着羊群向村庄集合。
骑兵始终肩扛骑行动,罗斯军的弓甚至都没有上弦,留里克只想控制村庄,没有任何作战的意思。
雷格拉夫与威伯特迅速完成穿插,一下子堵住了那些不明就里下意识逃亡村民的退路,骑兵构成一堵墙,把惊慌失措的村民向大村驱赶。
所有村民下意识向河畔聚集,有大胆者开始解开小船的缆绳,然后为飞射而来的箭矢警告后纷纷缩了回去。
大量村民躲在家中,那些在户外的人们聚集河畔,乍一看去或有三四百人。
部分骑兵已经进入居民区,空气中弥漫着鞣制皮革时特有的气味,大家只要随便看看,就能看到一座又一座露天的加工作坊。
留里克无所谓那些躲在河畔瑟瑟发抖的村民,他欣然看到本地果然有小码头,河对岸仅有零星房舍,皮革厂村的主体都在马恩河北岸,他更是看到随处可见的加工作坊、正晾晒的羊皮牛皮。
此地马恩河段更加狭窄了些,如果本地有北方那种惊人高度的红杉,也许砍倒几棵拼凑在一起,一座桥梁直接就落成了。
留里克原本就对建造浮桥很有信心,再看河流宽度,估计明日即可建好桥梁。
就当军队刚刚轻易控制大村,大吃一惊的埃本带领他的教士团紧张地赶到。埃本揪心不已,不过看到村庄未遭遇破坏,悬着的心轻轻放下。
老人与留里克对视一番,然后在篷车内火速换好自己的主教袍子。他戴好主教高帽,站在安置大十字架的马车上,严肃的教士站成一排,随着教团的出现,村民们的恐惧有所消弭。
不久,村中走出驻村教士,他一眼就认出了枢机埃本,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一无所知。
趁着村民已经聚集的机会,埃本干脆高举起手掌,他向村民们宣布:“从现在开始,兰斯的皮革厂已经不再属于兰斯大教堂。孩子们!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是麦西亚王国的臣民。下面,请你们向强大的麦西亚王臣服!”
村民们听得一头雾水,然而皮革厂村突然归属他人一事,只要稍稍一想也不是无法接受的,毕竟十多年前本地还是王室直辖地。
一位金发青年走出驱马走出骑兵队,雷格拉夫扫视聚集在河畔的村民群,他以青春期少年独有的嗓音,向所有人宣布:“我就是麦西亚国王!你们所有人现在起就是我的臣民。无论任何人,我宣布你们成为自由民,我免除你
们所有人的债务。现在,所有人跪下,证明你们的臣服!”
起初人们还是疑惑的,摄于骑兵集团强大的威压,再加上很多人误以为埃本就是现任大主教。
当有人开始跪下发现无事发生,更多人纷纷下跪。
他们顺从得好似一大群绵羊,雷格拉夫很是满意。突然,他从马鞍处抓起一个口袋,解开束口就是抓上一把银币,接着向人群奋力抛洒。
雷格拉夫手里有着一批劣等银币,它们品相很差购买力非常糟糕,战士很讨厌此等劣币,现在用于笼络村民却再好不过。
钱币砸中脑袋,跪下的村民赫然看到手头有亮闪闪的东西,他们纷纷没多想,连带着一些泥土,直接把钱攥在手里,然后眼角看到那位骑马的金发少年仍在撒钱。
那少年一边撒钱还一边高呼:“臣民们!这就是麦西亚国王赏赐你们的。”
雷格拉夫可是准备了五磅劣币,仅仅是抛洒就花了一番功夫。遂在骑兵们、教师团的注视下,一大群跪趴着的村民,无所谓体面地疯狂争抢银币。
虽然真的不雅,埃本注意到那些村民从最初的惊恐、麻木已经化作得到钱财的喜悦。
他不得不承认,金钱攻势虽然非常庸俗,但很有效。
想必,这是罗斯王给雷格拉夫出的招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