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缨眸光里尽是诧然地看着面色有异的小媳妇,虽然已有听儿子提及此事,自个儿亲眼所见的震撼,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,那是人如蝼蚁般的脆弱,更是伸手不及的遥远。
彼时努力想让她远离那恼人传言,再望向正殿里的水晶棺椁,突然觉得当初傻得可笑,那不论事成与否都带着一点庆幸的味道。
人人都有私心,她也不例外地有了想要裴绚活下去的私心,现实地搧了个重重的巴掌,觉得现在的他们跟当初想捉住她的人没什么两样
与颜娧的眸光交错时,她不自主地红了眼,神色里又惊又喜,又羞又愧的复杂情绪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,只能紧紧地握着那双冰冷的葇荑,一同看着那泛着碧青光辉的棺椁。
“小婶婶”屏息以待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承熙始终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,抓着颜娧的衣角怯生生地含着哭嗓问道,“厉先生怎么也不见了”
有了厉耀这阵子的开解,他已经能接受失去皇祖母的将来,至少还能有厉耀相陪,却没想到是两者都失去了
“我们再等等。”颜娧感受着缠在手上的千丝引,正传来若有似无的缓慢搏动,沉稳有力得犹如内息深厚的隐世高人。
梁王受延髓丹祸害那么多年,厉耀都能养活他那么久,现在的裴绚只不过单纯的年老体弱,东越地界的封印已打破了,按理来讲应该能恢复神国时期术法四处皆宜的情境。
虽然西尧位处西北气息十分薄弱,她相信还是可以的
“对,你的厉师父刚开始来的时候,也是虚弱得看不清楚人影,到后来不是也能与你一同踏遍整个尧城,那么厉害的一个人,绝对不会轻易认输的。”于缨也来到了承熙身旁,揽着他瘦小的肩膀安慰着。
倏地,一道虚影砰地撞倒了他们面前的玉屏,承熙被护得牢靠,率先定睛看清了眼前的虚影。
厉耀翻了个身,大字型地摊倒在地,看着殿阁顶的藻井,藏在胡髯底下的唇线缓缓地扬起,接着传来爽朗震天的笑声。
颜娧:这是成功了吗怎么笑成这样
再次看了眼地上的老者,似乎已经说不得老者了,年轻了数十岁有余啊
开心成这样,想必是成了,为什么裴绚没有出现
厉耀腾地起身,欢快地来到颜娧跟前,捧起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柔美小脸,乐呵呵地说道:“是我的孙媳妇啊”
颜娧一脸蒙圈地嘴角抽了抽,她捡了小半辈子的便宜父母,没料到还有被捡便宜孙媳妇儿这种事
而且他还没完似的,也喊了于缨一声儿媳妇,承澈本来对这事儿就没有抱持完全同意的态度,这是打算把承澈给气死不成
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,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
被忽略的承熙不开心了,气得不停跺脚,音哑地质问道:“皇祖母呢”
“睡下了。”厉耀顿了顿,讪讪地搔了搔头,“也可能睡个一日,也可能睡上一个月,或者睡上一整年,等她养足了体力,一定会醒来。”
千丝引确实抓住了那道飘荡的虚影,孙媳妇儿的孤注一掷赌对了啊
厉耀回到棺椁旁,耳朵里已听不见承熙唠唠喳喳地在耳旁念的什么,闭上眼爱怜不已地趴覆在棺椁之上,一道虚影在棺椁外,一个漂浮于棺椁内,两道虚影无法再次触及,只能回味方才确实相拥的温存。
事隔一甲子,他真的再次碰触到心爱之人了,此次不再有顾忌,正大光明,甚至可以无须再顾忌任何事地紧紧相拥。
方才若有似无温暖肤触划过指尖,虽不同于肉身的碰触,却也真真切切地摸到,她手心里勤恳习武造成的薄茧。
就在触摸到她的同时,居然透过的掌心涌入了丰沛的生息,两人在那灵息的滋养下,一同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。
那道生息趋于平缓后,裴绚也随着在棺椁里入睡了
真的裴绚同她说了几句话后,便缓缓漂浮在水晶棺椁里,接着就被方才那强劲的推力给差点轰出了棺椁。
吓得他以为出了什么岔子,死死抓住裴绚飘在棺椁中的藕臂不肯放,定睛回望两人的躯体,面容虽老态尽显,那安稳祥和的模样被碧青萦绕着,他也就不挣扎地顺了那股冲力被撞出了棺椁。
因为千丝引的关系,他撞碎了身后的玉屏,倒在地上那瞬间,脑袋快速地转了转,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听到了什么,除了失而复得的欢喜,竟是令他出乎意料的惊喜。
那一夜之后,裴绚竟然为他生下了孩子,却碍于裴承三代联姻不可背弃,她答应了夫婿,此生都不得再提及此事,不论将来那孩子是好是坏,一切必须随着他们没入棺椁。
婚后失节,西尧民风再开放也会被诟病的大事,裴绚也明白其中的严重性,迫于无奈也答应了这个约定,毕竟三家人都丢不起这个脸面。
裴绚曾不止一次告诉他:如果能有将来,会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,一个这辈子都必须随着棺椁入葬的秘密,此事也当真不适合再提。
她确实守与夫婿的诺言,他也守了当初答应友人,三人余生不复再见的约定,那样的错误的确也不能被提起
他们在棺椁里说出了这个秘密,自然算不上违背了诺言,谁曾想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呢
他曾以为这辈子愧对祖宗,留下了没有子嗣传承的遗憾,因此对后妃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在入戏秘盒前,不惜散尽毕生功法,也要为孩子们留下后路。
此生她也不知能不能再从那躯壳里苏醒,在彼此都不清楚能否有明日之时,哪还有什么顾忌
因此,在棺椁里苏醒时,她选择将瞒着他的一切全盘托出,了却他的遗憾。
厉耀抱着棺椁,心里涌上了一股心疼的酸涩,本以为他一人独守帝王之位,孤独了一辈子,谁曾想她也寂寞地守着空虚的后位,守着三人一辈子都不能说的秘密。
他从来不是孤独终老,只是两个一心人相隔南北,他此生无憾了啊
“沈兄”
“嗯”
沈长青走在路上,有遇到相熟的人,彼此都会打个招呼,或是点头。
但不管是谁。
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,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。
对此。
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。
因为这里是镇魔司,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,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,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。
可以说。
镇魔司中,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。
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,那么对很多事情,都会变得淡漠。
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沈长青有些不适应,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镇魔司很大。
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,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,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。
沈长青属于后者。
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,一为镇守使,一为除魔使。
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,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,
然后一步步晋升,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。
沈长青的前身,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,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。
拥有前身的记忆。
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,也是非常的熟悉。
没有用太长时间,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。
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,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,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,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。
此时阁楼大门敞开,偶尔有人进出。
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,就跨步走了进去。
进入阁楼。
环境便是徒然一变。
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,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,但又很快舒展。
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,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