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女离暗入定数个时辰,从龟息中醒来。浮宫内一片漆黑,在她眼中纤毫毕现,千音鬼铃无风自动,发出轻微的声响,叮,叮叮,近在耳畔,又远在天边。浮宫出自梅真人之手,她能清晰地察觉到七十二道大挪移符的气息,动念之间,便可远遁万里。
些许小伎俩,小手段,又如何在她眼里。
离暗缓缓站起身来,将浮宫周遭细细看了一回,魏十七并没有花太多心思,打点此处的当是阴元儿,一柱一墙,一砖一瓦,都染上了太阴元命珠的寒气,渗进每一根沉水接骨木,根深蒂固。
她推门而出,步入久违的光明中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,放眼望去,夷平的山头,巨大的深坑,铁猴浸没在断流的山涧中,只露出一个脑袋,眼珠骨碌碌转,魏十七负手而立,仰望苍穹,两轮夕阳停滞于西,一轮朝阳浮沉于东,三日并行于天,朝霞晚霞璀璨似锦。
这里是深渊,魔物横行,血战绵延不绝。
离暗缓步上前,跟魏十七打了个招呼,并肩看日出日没,霞光变幻。过了许久,魏十七垂下目光,落在她熟悉的脸庞上,“深渊之中亦可见日月星辰”
离暗静静道:“有日月,有星宿,与三界无二,不过此日非彼日,此月非彼月,星宿亦大有不同。”
“天有几日”
“三皇六王四方之主,十三日周行于天,盛衰无常,升落不定。”
魏十七指向天边最初的落日,“深渊西方之主”
离暗摇摇头,微一犹豫,含糊道:“天人之相变化无常,谁能言之笃笃,宫主有意窥视一二,不妨耐心静候这一日过去。”
魏十七看了她一眼,此语不无弦外之音,不过在他看来,离暗只是推测之辞,深渊日月并非亘古不变,距离魔王离去之日,不知过了多久,世易时移,天翻地覆,深渊早非往日之深渊了。
离暗既然无恙,魏十七决意继续上路,御飞舟冲入云霄,这一次他没有紧逼试探,徐徐飞遁,从山峦松林上空掠过。离暗垂首注视天魔殿堪舆图,发觉飞舟并非随心所欲任意穿行,而是绕着某一点,如陀螺般一圈圈向外探查,堪舆图上的迷雾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,金光闪动,千山万水露出真容。
身入险地,大敌环伺,魏十七不为已甚,离暗稍显疲态,便降下飞舟就地歇息。偶有不长眼的魔物觅踪而来,无须魏十七出手,铁猴冲杀在前,屠真从旁辅佐,便足以扫除一空,不过如之前所遇大鱼本相的魔物那般狠角色,却再未出现。离暗推测,这片群山环绕的松林位于深渊偏僻之所,远离血战,出没此间的都是一些残兵剩勇,尚不足为惧。
深渊一日长得异乎寻常,群山松林亦大得了无涯际,当第六轮赤日从东方升起,光芒万丈,送风松涛为之一变。赤日炎炎似火烧,山涧断流,溪水枯竭,群山沉默不语,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息,崖石高处的松树无有水气滋润,成片成片枯焦委顿,苍翠尽失,如丑陋的瘌痢头。
虽说真仙不惧寒暑,魏十七也觉得这酷热不同寻常。
六日齐现,热力磅礴,飞舟掠过天际,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,双眉一挑,足尖轻踏枢纽,六枚星核不约而同收拢晶丝,飞舟如流星坠地,一头栽向山崖,接连撞断七八棵巨松,离地丈许嘎然而止。
离暗卷起天魔殿堪舆图,秀眉微蹙,顺着魏十七的目光望向远处,却见一峰拔地而起,高耸入云,峰顶插了一杆大纛,迎风招展,烈烈飞舞,纛下一魔物傲然而立,身高九尺,魁梧彪悍,一双凶瞳寒芒闪动,厉声喝道:“转轮王麾下大将都铎征集大军攻伐百岁谷,应者速来听命”雄浑的声音如黄钟大吕,轰然回荡在千山万壑间。
深渊诸方主宰,四方之主外,更有昊天、伏岳、北冥三皇,阴酆、幽都、地藏、阎罗、平等、转轮六王,魏十七看了离暗一眼,后者摇了摇头,显然并未听说过都铎之名,亦不知百岁谷位于何地。
停了百余息,那魔物又一声厉吼:“转轮王麾下大将都铎征集大军攻伐百岁谷,应者速来听命,过时不候,诛杀不赦”
魏十七低头寻思片刻,伸手揽住屠真肩膀,将她纳入一芥洞天,又收起飞舟,向离暗道:“我欲前往百岁谷一探,道友小心在意。”
离暗微微一笑,天魔化身无穷,那是区区魔物所能窥破,她双手掐了一个法诀,身形忽然化作一团天魔气,没入魏十七袖中,藏身于浮宫之内,施展一宗小神通,外界种种,尽数映入心田。
魏十七摸了摸铁猴的头顶,叮嘱道:“言多必失,从此刻起,你便是一个哑巴,不准说半句人话”
铁猴翻着眼皮,可怜巴巴望着主人,一个劲地点头。
铁猴早已炼就深渊之躯,与魔物一般无二,魏十七摄出赤铜铸恨棍,催动深渊血神丹,放出深渊气息,细细察看,并无破绽,当下迈出两条长腿,不紧不慢向那大纛行去。
山崩地裂,烟尘四起,无数魔物从四方赶来,汇集于山峰之下,仰望猎猎大纛,神情露出敬畏之色。魏十七举目打量,魔物一个个骨骼清奇,千奇百怪,夹杂着人模狗样之辈,彼此以气息相认,他厕身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。
身前不远处,一五短身材的魔物似乎初来乍到,不明就里,瓮声瓮气问道:“柯老,百岁谷却在何处”
那被唤作“柯老”的魔物清隽似人,眼角眉梢略见皱纹,捋着山羊胡须指点道:“百岁谷在万壑松林之南,为西方之主麾下大将樊拔山镇守,谷中一十三处洞天小界,端的是好去处。”
那魔物吓了一跳,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:“难不成是转轮王向西方之主开战了”
柯老瞥了他一眼,冷哼道:“开战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西方之主一溃千里,百岁谷岌岌可危,十有八九是守不住的你这厮,也不打听明白,糊里糊涂就凑上来,若是站错了队,哭都没处哭去”
那魔物拙于言辞,唯唯诺诺,柯老教训了几句,心中着实满意。
“沈兄”
“嗯”
沈长青走在路上,有遇到相熟的人,彼此都会打个招呼,或是点头。
但不管是谁。
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,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。
对此。
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。
因为这里是镇魔司,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,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,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。
可以说。
镇魔司中,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。
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,那么对很多事情,都会变得淡漠。
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沈长青有些不适应,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镇魔司很大。
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,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,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。
沈长青属于后者。
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,一为镇守使,一为除魔使。
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,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,
然后一步步晋升,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。
沈长青的前身,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,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。
拥有前身的记忆。
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,也是非常的熟悉。
没有用太长时间,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。
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,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,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,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。
此时阁楼大门敞开,偶尔有人进出。
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,就跨步走了进去。
进入阁楼。
环境便是徒然一变。
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,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,但又很快舒展。
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,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