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岸晚上跟着姚爸爸多少喝了点酒,人微醺上头,看着这条短信,半响没动。
姚于菲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,“看到什么了,魂都没了,难不成看到陆先生了。”
谁成想许岸抬眸看她,有些茫然的应了声,“好像真的是他。”
她在想,前两天跟着她的那辆车里面,或许真的是陆临意。
许岸有些越发不明白陆临意的想法。
这是他第二次和她说新年快乐。
跨年时在端方,现如今在淮州。
仿佛他当真想要从2019年开始,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。
她当然知道陆临意爱过她,那些温情浪漫做不得假,陆先生这样的人,不喜欢的,眼皮都不会多抬一下,自己凭空受了他那么多的好,爱绝不作假。
可爱意随风起,转瞬即逝的东西,他们已经分开一年半了,这么久的时间里,爱情被消磨的,还能剩多少。
左不过是当初在爱的最浓烈时分开,陆先生有些不甘。
夜晚温度骤降,呼出的热气升腾,氤氲在面前,连手机上的字都模糊,不多时,屏幕转黑,许岸抽了半缕神回来。
思忖着,点了回复。
186******12:陆先生,你在淮州?
电话几乎是瞬间打了进来,许岸被吓了一跳,手机宛如烫手的山药,接也不是,挂也不是。
姚于菲凑过头来,“陆先生的电话?没事,你开放,有我在,给你壮胆。”
话是这么说,姚于菲比许岸和怂的很,陆临意那张脸她一共没见过几次,每次都可以用闻风丧胆来形容。
许岸呼了口气,把电话接了起来。
没有说话,她想等陆临意一个回答。
对方自然耗不过她,轻笑着,有几分无奈似的,“娇娇,你家楼下好冷。”
不似平日里的陆先生,带着些许委屈,低沉柔和的声音里裹进了一抹宠溺,让人说不出强硬的话语。
许岸一愣,“你在璀璨星城?”
“嗯,不在家吗?”
许岸走的时候着急,被姚于菲拉着,灯和电视都没有关,此刻应该是灯火通明的,映照着楼下。
她可以想象到,陆临意站定在楼下的大树旁,负手而立,仰头望着窗户的模样。
心有些急切,莫名的觉得好像把陆先生一个人扔在楼下,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。
好在姚于菲家就在隔壁的小区,仙女棒一把塞进她的手里,“和阿姨说,明天早上我再来给她拜年,新年快乐!”
“等等,许娇娇,哎哎!”
许岸跑的有些快,脚底生风似的,裹挟着羽绒服,整个脑袋都缩在了毛茸茸的帽子里。
冷风迎面扑席而来,吹得鼻头和眼眉通红。
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,是跑去说一顿狠话拒绝了陆先生,还是借着微醺的酒意,和他把两个人的未来掰开揉碎的说清楚。
但根本说不清楚,陆先生说过,他们或许会分手,在未来感情消散的那一天。
感情这种东西,要如何说得清楚。
许岸进入小区,刚刚那抹孤勇的冲动就泄了大半。
脚步放缓,头脑半是清明半是混沌。
她明明平日里机灵聪慧的一个人,一到了陆临意身上,就仿佛没了信号的机器人,无法自我下达指令。
她突然想,当初就应该听取季年的意见,再换个学校交换一年,国内的绩点稳定,总也不会影响她研究生的申请。
说不定分手再久些,她就能更强大的不为之所动了。
陆临意身条显眼。
笔直挺拔,垂手而立,头微微低着,不知道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。
穿得倒是随意,黑色毛领夹克,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的T恤,路灯和月光洒在他的身上,缀了金光似的,映照着发丝和睫毛都在发光。
难得带了手套,余留了手腕处的一抹白。
颌骨分明,线条平滑,像最精致的瓷器。
许岸的一张脸冻得冰冷,想用掌心焐热些,却发现手同样的冰。
最终放弃了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得体一点的想法,向前走了两步,深呼了口气,喊了句,“陆先生。”
陆临意回眸就看到鼻头通红的小丫头。
裹着白色羽绒服,戴了顶有个球球的粉色毛线帽,像冬日里的雪团子。
很自然的脱了手套,他的大手温热,附上许岸的脸颊时,几乎让人通体都感受到温暖。
“告诉我你在哪里,我去接你就好。”
许岸下意识的就要躲,却被陆临意捧着脸颊,根本无法挪动分毫,脸颊通红,也不知道是冷风吹过,还是藏了别的心思。
于是轻咳了声,“很近的,今晚在姚于菲家过年。”
“嗯,”陆临意捏了捏她的脸颊,“外面好冷,娇娇不请我上去坐一坐。”
这个动作太暧昧,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时,陆临意最喜欢做的。
许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,把自己从他的手掌心里抽离了出来,理智回归了大半,眼皮子裹挟了冷意,抬眸看他,“除夕之夜,陆先生不是应该在北青市参加家宴吗?”
小丫头从掌心逃离,陆临意只能虚虚的收了手。
“老爷子给我下来指令,若还是我一个人以后都不用参加家宴了,所以啊,”陆临意长叹一口气,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,“我总要把自己变成两个人的。”
这话说的属实无赖。
许岸梗着脖子,故意把自己的声音放的硬些,“陆先生,您听过一句话吗?分手复合,重蹈覆辙,没意思的。”
她说的太硬,几乎是把气性都诉诸在了胸腔内,合着生过的闷气,宣泄而出。
陆临意却不恼,俯身看她,光影被挡去了大半,只能看到一片化不开的墨,把声音压的低,“娇娇,我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在这等了一个晚上了,哪怕要给我定罪,去暖和的地方好吗?”
冷风起,裹挟着寒意,陆临意替她挡了大半。
许岸张了张嘴,所有的硬话就都咽了回去。
过了这么久,她也依旧不是陆先生的对手,他简单几句话,就可以瞬时撩拨自己的心弦。
却又没办法,只能应了句好,想要再说点什么约法三章一类的话,最终还是闭了嘴。
好像她会抵不住陆先生的攻势,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似的。
许岸在这住了半个月,前后跑了几趟商场,当年父母们用的东西已经很难找到,但还是买了相似的床品和餐具。
家里被布置的温馨,不似烟斋的清冷,也不像青大公寓的现代。
岁月浸润着房子,有一种家的味道。
落地的台灯可以模拟出日落昏黄的光影。
沙发上铺了红色格子的软垫,上面有一只身量细长的腊肠狗,吐着舌头,傻乎乎的对着门口。
门外放了一双男士拖鞋。
“我自己一个人住,吓唬人的。”许岸解释了句。
屋内开了地热器,虽没有北青市的暖气让屋内永远保持在适宜的温度,但聊胜于无。
又开了加热器,烧了热水,取了玻璃长杯,沸水浇入,瞬时就可以温暖双手。
“这里没有瓷杯,陆先生将就一下。”
陆临意长腿长臂的坐在沙发上,伸手接过了许岸递来的水杯。
不大的房子让她收拾的温馨。
屋子里有淡淡的松木香,偏头才看到是一旁的侧柜上放了盏燃熏小壁炉,香草被燃尽,虚虚冒着烟气和香气。
钟表显示,已经临近凌晨一点。
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不算是什么太坦荡的事情。
许岸想下逐客令,却又不好如此明显,找着蹩脚的话头问道:“陆先生住在哪里?”
陆临意没有回答,只是一口一口把热水喝下。
环顾四周,一副对这套房子颇为感兴趣的模样,而后才缓缓放下水杯,看向许岸。
那双眸子太深情,爱意汹涌,仿佛要把许岸整个人溺死在里面,明明他只是看着她,许岸就觉得自己已经呼吸不畅,努力挣扎。
猛地偏头不去看他,才得了半响的空气,让自己呼吸顺畅。
陆临意太犯规了。
在这间她生活了整个少年时期的房子里,承载着她所有关于家的回忆的房子里,空气静谧,只有细微的,香草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,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她。
几乎瞬时就击穿了许岸的所有防线。
那些她当初离开时,后来努力为自己加固的心房,被攻城略地般的席卷。
“娇娇,”他轻声,呢喃似的,喊着她的小名,声音喑哑,低沉柔和,“你只要告诉我,你还喜欢我吗?”
像是一种诱拐,发酵着醉人的气息,勾的许岸几乎要缴械投降。
她明明是想说“不”的,可却怎么都无法出声。
身子像是被禁锢住,动弹不得。
“娇娇,”他勾着舌尖喊着她的名字,辗转旖旎,许岸还未回应,人倾覆而上,双唇落下,像是再也无法克制似的,吻住了她。
最开始是温柔的浅尝辄止,只在她唇畔轻柔点着,眼眸始终在窥探着许岸的反应。
许岸哪里能有反应,这突然起来的吻让她瞬时头脑轰鸣,心房险些爆炸,远比今晚零点的爆竹还要响亮,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充斥着她的双耳。
是太过熟悉的吻,太过熟悉的味道,太过熟悉的触感。
明明他们已经分开了那么久,双唇贴合的那一瞬间,许岸想,她到底要对自己诚实一点。
她爱他,很爱很爱。
眼看着她微微闭上眼,陆临意终于深入,吮吸轻咬,舌尖相抵,牙面相触,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似的。
却也到底顾及着,在最后想要伸手时,把自己停了下来,小姑娘拦在怀里,呼吸深重。
许岸能清晰的感受到,他想要的欲望。
“娇娇,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”他问得虔诚。
许岸把自己贴进他的怀里,感受到陆临意和她一样,不受控制的心跳声,却又退缩。
茫然的问道:“我们要再重蹈覆辙一次吗?”
陶佳宁告诉过她,爱情从来都是勇敢者的游戏。
她的满腔孤勇给了十九岁的许岸,现在她二十三岁,心却垂垂老矣了似的。
她当然可以就这样默许了自己和陆临意的关系,然后呐?
异地恋爱?分居两地?然后让爱情消耗殆尽,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的下落。
陆临意缓缓起身,把她的脸珍重的捧在掌心里,小姑娘的眼眸迷离,满是茫然,“娇娇,不能因为畏惧而停滞不前,我给你承诺,会永远爱你护你尊重你,你可以不把我放在你的未来里,但不要推开我,可以吗?”
这话说的许岸越发的迷茫,不知是进入下半夜的困倦还是被吻的迷糊,脑海里浆糊一片,最后只喃喃的抬眸问了句,“陆先生是要给我做地下情人的意思吗?”
陆临意噗嗤一笑,竟也纵着她,当真刮着她的鼻尖应道:“我不介意。”
一点体统也没有。
许岸已经迷糊的很,饶是身体想窝在陆先生的怀里直接睡过去,理智也还是让她下了逐客令。
话题依旧没有聊明白,总不能就这么平白和陆临意和好。
于是强撑着起身,把人推了出去,“天黑难走,陆先生注意安全,拜拜。”
说完,抱着怀靠在门边,丝毫没有要让他重新进来的意思。
大抵有几分渣女的无情。
陆临意好脾气的点了头,挥了挥手,“娇娇晚安,明天见。”
许岸今晚混沌的脑子还在琢磨着明天见三个字时,就只见陆临意指纹开启了对面的门。
“叮”的一声大门打开,陆先生笑容越发的灿烂,“拜拜,娇娇。”
门关的一瞬间,许岸还在错愕,过了半响才意识到,原来这段时间以来,住在她对面的是陆临意!
难怪他可以跟着她去给父母送花,难怪他会等在楼下。
哦,或许他根本没有等在楼下,不然为什么一双手温暖,没有丝毫的冷意。
“奸商,狡诈!”许岸挥着小拳头,气鼓鼓的冲着对面的防盗门做着鬼脸,却碍于时间,不敢大声喧哗,只能虚拟的对着门揣上两脚。
回到自己家时,胸口的火气还尚未平息。
刷牙时,还有种自己被愚弄的愤愤。
可好像她冲回来时,陆先生也只是说在楼下而已。
是她脑补了寒冬腊日下他的身影,徒生了怜惜。
这一晚折腾,人躺到床上时,周身疲乏,可脑海中回荡的最后一句话,是钱多多挂在嘴边的名言。
“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,许娇娇,记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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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岸是被姚于菲的电话吵醒的。
人睡得迷糊,手机在耳边嗡嗡震动着,原以为是闹钟,摁了挂断键,却不曾想隔了不多时,再一次响起。
这才迷迷糊糊意识到是电话,只是开了公放,人还是蔫蔫的趴在床上,闭着眼。
姚于菲的声音刺破耳膜的冲出话筒,“许娇娇,你昨晚是和陆先生大战三百回合了吗?!现在十点了已经!你不是要来我家拜年吗?”
许岸瞬时清醒,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,甚至产生了一阵晕眩。
初一是要去看姚妈妈的。
“等等我,我洗个脸就冲过去。”
“我妈给你煮了年糕。”
“好!”
许岸打着赤脚下地,一头扎进卫生间,洗脸刷牙,泡沫浸满了嘴,突然意识到有些什么不对,立刻撤了出去,果真看到坐在沙发上,正在仔细看着文件的陆临意。
瞬时眼眸睁大!
“呜呜恩尼?呜呜!”
许岸含着一嘴的泡沫,在控诉他私闯民宅。
陆临意捏着笑的看她那副模样,“之前负责给你打扫的阿姨回家过年了,最近这几天都是我在负责你的保洁。”
若非许岸克制,当真是要一口泡沫呛死自己。
立刻冲进卫生间,把嘴巴洗漱干净,这才再度冲了出来。
莽撞冒失的像个小朋友,陆临意勾唇看着,笑意浓。
专门负责陆蒲山保健的任大夫跟他说过,许岸这种情况的情绪疾病,需要激起她的各种情绪,只要有符合逻辑的情绪反馈,就是好的表征。
比如昨晚他在监视器后面,看到她踹门的可爱,天知道他克制了多少推门去抱她的冲动。
又比如今天早上的震惊和冲动,乌圆的大眼睛水亮,煞是可爱。
都是最正向的反馈。
他的娇娇,在向好发展。
许岸却不知所以,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,“之前我晾在阳台上的那个什么,也是你给我收的?!”
许岸一想到前两天自己在阳台上晾了几件内衣,回来后已经全部收到柜子里,她只当是保洁阿姨,没有在意,现如今只是想想,就烧红了脸。
谁知道陆临意勾过她的鼻头,笑的好看,“逗你的,阿姨只休了今天一天,我来给你做早点的。”
餐桌上摆了满满一小桌的早餐。
西式的三明治和沙拉,中式的小蒸包和豆浆,还有一小份的煎蛋和肉肠,也不知道淮城这种大年初一都停业的小城,他是如何弄了这么一桌。
可许岸答应了姚妈妈要去拜年吃早饭,多少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我一会儿回来吃好不好,我答应了姚妈妈要过去的。”
“好,我送你过去。”
“不用不用,”许岸连连摆手,想了想,还是拿了个小包子塞进嘴里,几口吞咽下去,才再次开口,“很近的,我自己可以。”
“娇娇,”陆临意起身,涉及几十亿的项目书就随手扔在了沙发上,勾起她的手指,“我这两天住在这里,你小区的婆婆们对我非议颇多,大概以为我是什么独身流氓,你把我带出去转几圈,以防过两天我被打。”
许岸看着陆临意那张端方持重的脸,任谁看都是矜贵疏离,位高权重的主。
这胡话说的一套又一套,当真是把她当三岁的小朋友。
不由得举着小拳头,拧着鼻,皱起眉,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,“陆先生,你还在试用考察期,我们还没有和好,请你端正态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