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京第二天, 宋蕴开始马不停蹄忙活自己的年度总结。
坐在电脑前,敲两下键盘,视线不由得放回手机上看两眼。
一早给老宋打电话,没有接。
在亲戚和邻居眼中,宋蕴是三好学生,是懂事听话,又上进的好女儿。
循规蹈矩,不骄不躁,一步一个脚印。
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,无论如何,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。
此刻,临城林北街的一家餐厅包厢里,已经上齐了客人,传菜员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布菜。
宋蕴父亲宋沛中代表公司过来上报工作,在座的七八个人里他认识差不多一半,都是平日工作上要打交道的。还有几个生脸,各自落座,边吃边聊。
席间大多以公事为主,宋父虽然也算得上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江湖,但遇到级别高的避免不了要多喝两杯。
今天这局面,恰巧对面坐着之前对家单位一老对头,叫刘元,如今人升了职,直接进了机关单位任职,刚好管他工作内容的档口。那什么大一级压死人,看到宋父在,刘元直接伸手拿过一个杯子,兑满了一杯白的加红的,递到宋父面前,冠冕堂皇的以权弄人。
“宋主任,咱俩老熟人了,先喝一个。”刘元给自己只浅倒了半杯白的。
宋沛中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酒内心其实清楚的很,这刘元是明目张胆的在欺负他,故意的。
但他今天代表着公司过来,大局面不能不顾,硬着头皮也要把这杯酒喝进肚子里。
宋沛中伸手过去刚要端起杯子,却是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,直接把杯子先一步给端走了。
俞顾森穿着商务西服,原本旁边一直缄默不语坐着。他今天自然目的明确,就是过来见宋沛中,跟人当面聊聊他和蕴蕴的事情。
至于为何能坐在这里,自然是做了些功课,用了点手段。
“这杯酒我替宋主任喝了,您随意。”
宋沛中诶了一声没来得及阻止,就只见身侧替他出头的这位面生的年轻人转眼间一杯酒很快喝完。
“你??谁啊?”刘元手里的酒没喝,口气里虽透着不满,但说话底气不足。因为面前人撇开年纪不说,气场样貌还有那股天生的威慑力,样样碾压在座几十个来回。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。从开始落座,布菜,他就一直缄默不语,在翻看手机。同周边人仿佛有着天然屏障,置身两个世
界。
包间门刚好被推开,一人拿着件外套进来,看了一圈,看到此刻站在那里刚喝完酒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的俞顾森。忙走上前,道了声:“俞先生,您真在这里儿呢,您身边那韩秘书说您来了这里,我还不信。”说着双手递上拿着的外套,“您衣服落我那了。”
俞顾森点头道谢,接过衣服。
来人很快退了出去。
刚刚耀武扬威的刘元见状没了刚刚丝毫的神气,闭了嘴,心里反倒开始惶恐不安,额头冒出了冷汗。
因为刚刚进来卑躬屈膝的那位,他有幸见过一面,是在一次区代表大会上面的主席台。
刘元只觉得半边身子此刻都被窗户透进来的风给吹冷了。
之后夹着尾巴再没说一句话。
饭吃到临近收场的时候,宋父靠在座椅上,瞥眼看了眼身边的俞森,疑惑里渐渐清明,问:“你就是俞顾森,俞总,对吧?”
俞顾森满满一杯烈酒下肚,眼睛混沌了些,染了几分微醺醉意,转了下手里的水杯,看着宋父微然笑笑,谦恭的说:“伯父慧眼。”
宋父不由失笑,叹息一声,摇了摇头。
宋沛中之所以知道人,是因为那晚接通电话,对方第一句话就是自报家门。
“伯父您好,我是俞顾森,蕴蕴的男朋友。”
好像是这么说的。
宋沛中不知道那是俞顾森通话惯有的习惯。
“能否借一步说话?我想跟您聊聊,我和蕴蕴的事情。”
宋父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,没说可以,也没说不可以。
收场后拐出门外的一处安静走廊。
俞顾森拎着外套,紧跟两步上去。手搭在面前的栏杆上,站在人身侧。
“俞总,我要是不同意,你是不是??”宋父看过俞顾森,两眼睛透着探究。面前男子看上去较自己女儿年长个五六岁样子,他一把年纪,平生也见过不少人,自然能看得出来俞顾森非池中物,自己女儿最好不要跟其沾边。
宋沛中话说到半截。
但意思显而易见。
俞顾森:“伯父,您叫我顾森就好。”
宋父转而看着远处,“我们家,只有小蕴一个孩子,自然是想她幸福,生活的如意,安稳。她母亲我承认,控制欲强了些,但是本质,也的确是在为小蕴考虑。在我们看来,平淡安稳,循规蹈矩,与她而言,就是幸福。”
俞顾森点头,表示理解。
“当然,我们也不想,就此跟自己的女儿成为仇人。你们年轻人,有自由恋爱的权利。聚也好,散也罢。”宋沛中说着叹口气,收回视线,看过俞顾森:“其实,你和小蕴之间的最大问题,不在我们这边,你懂我意思吗?”
眼见女儿一门心思的要跟人好,他身为做父母的,也有做父母的无可奈何。
“伯父您放心,蕴蕴跟我在一起,不会让她受委屈,也没有您想的那些个复杂。”
“小蕴脾气犟,别看她大多恭顺听话,但心里一旦拿定什么注意,十头牛也拉不回来。”说着看过俞顾森,话颇为语重心长:“而且你们在一起,说实话,的确不合适,从家世,从阅历,各个方面,你们之间差距太大,需要磨合的东西太多。我们只想她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。所以,如果你们之间发
生矛盾,有一天合不来了,还请不要为难她。”
俞顾森点点头:“我理解您做为父亲的担心和顾虑。”
宋父的话自然容易理解,毕竟挨上俞顾森再想谈平淡,似乎有点难。
“不过,小蕴说,她事业为主,近数年内,没有要跟谁结婚的打算。”宋父说到这里停顿了瞬,也想到了会是自己女儿的缓兵之计。因为卫做芝一直在催婚。
俞顾森听闻此话眉心微蹙,一点原本不可能在他脸上见到的心慌,快速在沉稳的神色中划过。
“所以你们交往……………就你们之间无法改变的差距,只希望俞总能对小女有包容心。她年纪小些,有时候会任性,脾气犟。而且小蕴向来对能力出重之人欣赏归欣赏,以我对她的了解,钱财方面她能自力更生,她当初定然也是没想过??”宋沛中知道是自己女儿先对人动的念头,是那天亲耳听自己女
儿说的。
俞顾森听到这里,先道了声歉,“对不起伯父,这点请容我替您补充一下。”
宋父停住话音。
“蕴蕴是个外貌协会,说起这个顾森挺耿耿于心,说着自嘲般的笑笑,“因为您女儿当初说看上我,是因为我长得好看,仅此而已。”
宋父听到这里,刚刚还一脸的严肃,此刻也不由得展了展颜。
接着点点头,似乎对俞顾森的话挺深信,“这个我信,她小时候吃她妈妈刚出锅的馒头,都要捡个最好看的吃。”
俞顾森闻言也不禁提了提唇。
“还有,你让人放到我桌上的档案袋,还是让人取走吧。那天小蕴,说了你们的事。”宋沛中在与俞顾森通完那通电话后,已经多方去了解了一些资料。
最后两人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,聊了些别的,俞顾森见宋父不胜酒力,两人就暂且结束了谈话,一并坚持让人送他回了家。
就是之后俞顾森给宋父办公桌上放档案袋的事情,不知怎么传到了宋蕴的耳朵里。她当时刚从年度报告会议上下来,同事齐悦还八卦的凑到跟前问她,那天送她过去公寓的先生是不是就是嘉宾席给她颁奖,背影很绝的那位。
让她不要再诓人了。
宋蕴只能应着说是,齐悦扒着还想问个具体,宋蕴直接回了她改天。接着就打了个车,给司机师傅报了SA国内总部的大厦位置。
齐悦看人有急事,就没再追问,只看着远走的车唛了声。
而宋蕴回国后的三年多时间里,从没想过会进去SA的大厦楼。少有的几次路过,也是在出租车的车窗里,一晃而过。
虽然是同样的SA大厦,但是完全的陌生。里边没有她想见的人。
但是现在不一样。
俞顾森回来了。
其实原本可以等到晚上,因为某人最近些天总会鸠占鹊巢赖在她那不走。
但是宋蕴试了试,发现压根等不到。
可是她除了知道俞顾森办公室是在最顶层,具体位置压根不清楚。翻开手机看了眼,刚好中午吃饭的时间,也不清楚他会不会有饭局。
坐电梯来到最顶层。
下来电梯宋蕴就遇上了个熟脸,原本要背过身,但没来得及就被认了出来。
“宋小姐?”蒋文又原本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一边翻看一边走着,注意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宋蕴,招呼之后下意识扭头往尽头的那间屋子看了眼,转而直接跟人说:“俞总在最里边那间,刚好清闲。”
宋蕴弯起眼睛跟人礼貌笑笑道谢:“谢谢蒋叔。”
接着抬脚就往里边走了。
一并尴尬的闭了闭眼。
宋蕴“笃笃”敲了两下门,门内传来一声低沉嗓音的“进”。
俞顾森在茶台背对着门的位置滤茶,喝水,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人。
以为是蒋叔有什么事情没说,折回了身,“蒋叔,替我去办件事,瞅个位置距离航研所不算太远的住宅。条件地段要好要便利,空间要宽敞。”
具体还有什么要求,俞顾森暂时想不起来,没听到回音下意识转过身,却没料到会是宋蕴站在那里,也不吭声,鼻头冻得通红。眼睛也红着。
随即又多倒了一杯暖茶,端着过去捂到宋蕴手里,“怎么跑这儿来了?”说话间看一眼敞开的办公室门,没等到回应,先走过去几步把后边的门给关了,反锁。
这边宋蕴依旧站在那没动,握着手里的茶杯。
俞顾森再走过去伸手准备拉人,却没成想宋蕴躲开了。
俞顾森动作僵在了那。
“怎么了?”
宋蕴深吸口气,抬起两眼,顿时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。
俞顾森心下一慌,把她手里水杯接过去放到旁边,接着直接把人拖着抱起推坐在了办公桌面。
“你干嘛?”宋蕴挣脱。
不过力气于俞顾森来说了胜于无,于事无补。他直接把人按下。
差不多两人可以平视的高度,俞顾森食指弯曲过去给宋蕴擦了擦湿涩,“谁欺负你了?我给你报仇。”
“你。”宋蕴抬起雾气晕染的眼睫。
“不是在跟你开玩笑。”俞顾森表情严肃,一双眼凝着她,深沉如同一汪见不到底的黑潭。
宋蕴看着那双眼睛,整个人仿佛不由自主的被他吸附,顿时安静几许。
说话语气也变得平缓了些,只不过鼻音依旧很重。
“当年我们分手,您给我送档案袋,一份赠与协议,说是生日礼物。一份能让您安心的同时,偏偏又能让我念着您,想着您的生日礼物。您坏死了。那您现在又给我爸送档案袋,用意是什么?我已经在您身边了,所以这次用意,是打算从他手里把我买了吗?还是之后为了能更容易把我们这段关系
划清。’
一件事情做两次,时机不同,用意定然不同。
宋蕴这样想的。
毕竟上次是她要离开。
而这次明明在一起呢…………………
按照宋蕴的理解,那就是截然相反的。
这是先谈好条件的感情。
性质完全变了。
说着说着宋蕴强忍着的眼泪眼看就要打破局势,压抑的鼻音,也越来越重,“那您回国就回国,干什么过来招惹我?”
过来搅弄她平淡安稳,循规蹈矩,无波无澜的日子。
“我说过,您想消遣,找别人,不要找我。”
一双朦胧泪眼诉说着此刻内心的不满。
很快眼泪也压制不住的再次啪嗒啪嗒珠串似的往下掉,砸在俞顾森手背。
让他心跟着提起,眉头微皱。
【您】这样拉开身份距离,甚至包括年龄的称谓,又用上了。
不过这小姑娘不讲理似的,明明当年,是她狠心。
态度干脆又干净的,生怕之后再生出点联系。
“这次档案袋里是什么?别不是大手笔如您,又一座百亩庄园吧,俞先生?”
其实俞顾森听人说了这么一通,反倒松下一口气,原来是因为这个,可是整颗心又提了提,伸手过去抱过宋蕴摁在怀里,“我一时情急,这件事是我的错,处理的不够得当,你别多想。”
宋蕴哭的任性,无法节制般,仿佛终于找到了某种破口,将眼泪尽数晕湿在俞顾森身前的衬衣布料上。
她是真觉得俞顾森是十足的坏,明知道她经不住他招惹。
宋蕴就着一个姿势在人怀里哭了小半天,眼泪鼻涕彻底弄脏弄皱了俞顾森展平的衬衣。
哭累了,哭够了。
宋蕴才要从俞顾森怀里起身,要跟人拉开距离的架势。
俞顾森深出口气,这次没强制她什么,松了手,两手转而支在她两边的桌面,把人圈着的姿势。
宋蕴把人推开后,转而扭过脸看一圈他的桌面,俞顾森察觉到人意图,旁边挨着纸巾盒近的左手伸过直接抽了几张纸巾给她。
宋蕴也没客气的接过擦了擦脸,眼睛,鼻子。
“消气没有?”俞顾森额头过去碰了碰她的。
“没有。”宋蕴垂着眼睑,也不看他。
“那祖宗,怎么才能让你消气?”
宋蕴闻言终于禁不住扯动了下嘴角,但紧接着又拉了脸。
安静在那不说话。
宋蕴哭的梨花带雨,脸颊红扑扑的一副任谁见都犹怜的样子,坐在那安静半天,跟小嘴叭叭叭很能说的那个她两级反差。
俞顾森喉头上滑,明知这个时候欺负她太不是人,但又忍不住凑近。
“那个??你还没有说,你那个档案袋装了什么?”因为刚刚哭过,说话间宋蕴鼻音依旧很重。
快一亲芳泽的时候,面前小姑娘开了口,让他动作不得不停在了中途。
俞顾森闻言慢条斯理回应:“自然不是你想的那样,是我的一份个人履历,还有我的??"
宋蕴抬手捂住了俞顾森的嘴,没接着往下听,一汪眼睛抬起,春水般无意间的撩拨人:“我知道了。”知道自己误会了人。
俞顾森拉开她捂住他嘴巴的手,接着重新放到嘴边亲了下指尖,目光放在宋蕴脸上,想到她刚刚说的什么他拿钱买她的胡话,哄人的语气里仿佛藏着让人难以分辨的认真,“你在我这里无价。”
真会说话……………
宋蕴指尖泛痒缩着将手从他掌心里用力抽回去,推开人要从桌上下去,这人这会儿嘴跟抹了蜜似的,情话说的她头皮发麻,瞬间有种不怀好意的预感。
让宋蕴想到昨晚她因为今天有年度报告要做,怕被折腾打扰睡不好白天打瞌睡,为了躲他干脆抱着被子过去睡沙发的事情。
俞顾森不禁失笑的把人拉回来,“你跑什么?”
“没有,你桌子太高了,我就是想下来。”宋蕴踢晃着两条小腿,露出一截脚踝。俞顾森稍显冰凉的西裤布料动作间,会不经意的踏在上面,瓷白皮肤里透着生理接触后应激性的粉。
“别动。”说话间俞顾森喉头上滑,两片唇已经贴过她脖子里的一片皮肤,细吻起来。
宋蕴呼吸很快变沉变重,半推半就的,又想又怕,毕竟是在他办公的地方,“俞顾森,这里不行。”
“中午没人来。”吻移到了她嘴边,俞顾森音调变得沉哑,拉过她的手要她给自己解领带。
结果宋蕴拉扯半天,不得其所,最后还是俞顾森自己给自己松解了,将人拦腰抱起进了旁边的休息室。
春宵帐暖。
关上门将空间同外边办公室隔断,连刚刚属下电话来询问午餐的事情都忘在了九霄云外。
秘书捧着餐盒在门外敲了几下没人应,又不敢太唐突,索性回到秘书处打他们俞总办公室的座机。
结果自然是没人接。
休息室,俞顾森没压抑自己,反而带着些轮到他来算账的意味,呼吸起伏,热气呼在宋蕴耳后,声音低哑着问:“蕴蕴,伯父说,你暂时没打算过要跟谁结婚,是不是真的?”
宋蕴压根说不上来话,不由闷着音,故意要气他似的,嗯了声。
最后筋疲力尽,一头长发铺泄,昏睡进午后透过窗帘缝隙铺陈进来的一束阳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