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净春回了头来,可却什么都没看到,她觉奇怪,去问方之平怎么了,可他却闪烁其词,避讳不谈。
一直到了后来,方之平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姜净春也没多想,只当他是心中有事,没多久,雨竟渐渐慢慢停了下来,船靠岸后,两人就从上头下去。
下了船后,也不知方之平是在想些什么,仍旧那副不在神的样子,姜净春刚想开口询问,可忽就听方之平开口,他道:“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弄完,要不今日你自己先回去。”
姜净春看他面色不济,也真当他是有事在身,没有起疑。她点了点头,同他告了别就先离开了此处。
姜净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岸边,就在她走后没多久,书良从顾淮声的船上走下,他走到了方之平的身边,对他道:“小侯爷有请。"
方之平暗想,果然如此,他就知道顾淮声一定是有什么想要同他说的。
顾淮声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,更不会无缘无故包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,他一定是有什么想去说,而且,这话……………一定还同姜净春有关。
他想到了方才在接杯子的时候故意摸了下姜净春的手,她的手指纤长漂亮,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,果不其然,只是摸了一下就觉柔软无骨......可他又蓦地想到了顾淮声看向他的眼神,不知为何,心虚不已。
想着这些,他的额间不知是怎地就出了一层薄汗。
面对顾淮声,方之平还是有些怵的。
但他既都找上门来了,他再去躲好像也没什么用。
书良看他出神,又蹙眉唤了一声,“方公子。”
方之平回了神来,应了声,而后跟在了书良的身后,上了顾淮声的船。
在夏日,船上都摆着冰鉴,一进船,便同外头的闷热两相隔开,顾淮声坐在那处,面上仍旧是同方才一样的神情,只是,那样的冷淡,让这船上气压更低沉了些。他周身似散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气,直逼得人打起冷颤。
方之平一热一冷,顿时之间似陷入了冰火两重天,焦灼得心肝都跟着难受了起来。
顾淮声这人,他最多还是从前的时候和别人当做闲话谈起过。
他们谈起他时,情绪颇多,一开始他方中探花入了翰林院那会,他们还会说些酸里酸气的话,想他也不过只是仗着家世才如此得志。可是后来,这样不好的话也渐渐少了下去,提起顾淮声来,也都只有不约而同的艳羡。
方之平本以为,顾淮声这人他这辈子也只有瞻仰的份,最多也不过是将来入仕之时,有幸同他能说上几句话。上一回在姜家水榭撞见是意外,可今日方之平没想到顾淮声又会突然找上了他。
他看得眼神实在是有些不善了,不善到他都有些汗流浃背。
方之平是个人精,多少也能猜出其中缘由。
可转念一想,他又没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出来,姜净春过几日可就要同他定亲,他不过是邀她出来游湖听雨,也不过是在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罢了,怎么了?这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。
他想到了此处之后,心神稍定,维持着体面,坐到了顾淮声的对面。
顾淮声坐在那处,直到方之平入了座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。
只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,就有些让方之平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。
方之平硬着头皮去问,“不知小侯爷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?”
没想到他这话问完,竟听顾淮声轻笑了一声,方之平错愕,不知他是突然为何发笑,可观他的眼神却又不见什么笑意。
顾淮声问他,“你难道不知道吗。”
他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找他?
方之平心里上蹿下跳,暗道果然是为了姜净春来的。
他来找他,除了她,还能是因为什么呢。
可即便是猜到了,方之平也仍旧道:“请小侯爷明示。”
听到方之平的话,顾淮声嘴角的笑平了下去,“装傻就没什么意思了。"
方之平听到顾淮声这近乎咄咄逼人的话,也没敢再打哑谜下去,他道:“是因为姜姑娘的事情吗?”
顾淮声看着他没说话。
方之平知道自己是说中了,他看顾淮声仍旧那样不善,忙解释道:“我同姜姑娘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是姜夫人来同我母亲说好的,非是我坑蒙拐骗,诱哄她来的。我同她见面,也不过是为了在定亲之前更好的联络感情罢了......”
他都不知道,顾淮声有什么好生气的。
他不是不喜欢她吗?现下这样是想干嘛?
顾淮声听到“定亲”二字冷呵了一声,方之平没敢再说下去。
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……………”顾淮声重复了一遍方之平的话,他又道:“你知道姜家看上你哪里了吗?”
方之平被问到这话,心里头咯噔了一下,而后竟也不知该如何言语。
他怎么会不知道呢。
无非是看是他门户低,好拿捏,也不能做出什么欺负姜净春的事来。
说好听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说难听些,他方之平也只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罢了。
可现下被顾淮声一问,他该如何去回答?这该如何让人去启齿。
方之平脸色难看了起来,他道:“不过是看我和姜姑娘相配罢了,饶是我现下身份低微,可往后.......我会考取功名的,也不会叫姜姑娘受了委屈。”
他都开始走起了捷径,竟还说什么往后会考取功名。他往后就算是考不上,姜家人也会给他铺路。
顾淮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,“不会叫姜姑娘受委屈?那你的那个表妹是怎么回事。”
方之平见他提起表妹二字,瞬间神色大变。
他怎么知道的,他怎么可能知道呢!
方之平不知道顾淮声都知道了些什么,可还是强做镇定,“小侯爷在说什么,我不大明白。”
“你前些时日把你的表妹送回老家,是为了什么?”顾淮声看着他的目光似能凝结出冰,在夏日中也那样冻人,他又问,“不是做鬼心虚,又是为什么在定亲之际,将人送走。”
方之平自认为行事足够隐蔽,这顾淮声又是怎么知道那些......或许他只是知道自己送走了她,其他的事情应当还不知道,他道:“表妹到了年纪,也要开始说亲了,往后我要成亲了,和母亲自然也不能时时照看于她,倒不如让回去老家寻了人家
......"
顾淮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,“人有了身孕,还如何结亲?”
方之平一愣,神色瞬间染上了几分惶恐,他怎么会连这都知道了?!
他脸色难看,还想狡辩,“她有身孕,又不是我的,小侯爷来问我做甚!”
急切之中,他的话都带了几分恼羞成怒。
“我也没说那是你的,你自己出来认个什么劲。”
顾淮声只不过是说起她有身孕一事,又没提起这孩子是他的,他倒是比谁都要着急一些,自己先把它倒了出来。
顾淮声手上摩挲着杯盏,眼睛却盯视着面前那个撒谎的男人,那无悲无喜的瞳孔,好像轻易就能洞穿他心中所想。
“你和你表妹已经行了夫妻敦伦之事,却还敢去答应姜家往后不纳妾。”
这脏东西,事到如今还要狡辩。
方之平见事情被抖落,已经无法隐瞒,有些羞恼,可看对面之人是顾淮声,他却也不敢发什么脾气,他强压了心中怒气,看着顾淮声质问,“不过是做了那样的事罢了,谁说我就会纳她为妾了?七情六欲人之常情,哪家的公子没有几个通房,我
做那样的事,也乃人之常情,情难自抑罢了!小侯爷何故咄咄逼人。”
他和他的表妹是在一个深夜,夜色太美,月亮太圆,恰微风正好拂过窗牖,带了一阵旖旎的花香,两人最后实在没能耐住风花雪月的勾引,一时之间情难自抑,天雷地火。
有了第一次,就有第二次,有了第二次,就有无数次……………
两人白日里面表兄表妹的唤着,可到了夜黑深时,却水乳交融。
方之平虽到了年纪没有什么通房,可却和他的表妹有数不清的次数。
后来,一时过了火,她就有了身孕。
他怕姜家的人知道他和她的事情,做贼心虚,就先将人送回了老家,借口说是她到了年纪,也该寻人家结亲,实则不过是怕姜家的人发现什么端倪,毁了亲事。
“情难自抑?”听到了方之平的话,顾淮声将手上的杯盏搁置到了桌案之上,茶盏和桌案碰撞,发出了“彭”的一声声响,震得方之平的心神也跟着颤了颤,而后,他又听到顾淮声开口。
“我倒没见过,哪家表兄妹能情难自抑到了床上去的。”
方之平被说中了心事,面色瞬间惨白一片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?她从前和你也拉拉扯扯,我对她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你有什么资格说我!”
就他不干净了?那他们这对表兄妹又好到哪里去了。
他争红了眼,全然没有方进来之时那般局促,见自己的虚伪谎言被拆穿,已经什么话都敢去说了。
顾淮声见他还在狡辩,竟还将过错也意图甩到她的身上,他不由冷笑一声,“事到如今,竟还想拉扯别人。她心性纯良,而你既管不住自己还想攀龙凤,你说,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呢。”
方之平还意图说些什么,却马上就被顾淮声打断,“如若不想闹得太难看,就自己断了这门亲事去吧。”
“为何?我已经将表妹送走,往后不会再往来了,我说不纳妾,当真就不会再纳妾!”
姜净春尚还没入门他就已经先弄大了别人的肚子,现下说不会纳妾,往后谁又知道会不会变心?真心瞬息万变,他甚至就连真心也都没有,竟还敢去提往后的事情。
见方之平仍旧攀扯不肯松口,顾淮声蹙起了眉,看向他的眼中都带着嫌恶,“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吗?”
触及顾淮声的视线,方之平瞬时偃旗息鼓。
“往后你迟早要入仕的,如若不想你的仕途太难走,也别再说些让人心烦的话了。”
这话已经有了几分威胁的意思。
方之平看着冷脸的顾淮声,最后终于没敢再去开口。
他不可能不入仕的,可顾淮声如果想让他不好过,那就太轻松了,最多也不过一句话的事。再说,顾淮声既知道了他和表妹的事情,若是去同姜家的人说了......他这桩婚事不说要结束,李氏岂又会那样轻易放过他。
方之平看着顾淮声的眼神带了几分怨怼,似是在怪罪他毁了自己的这门亲事。
书良在一旁听的都有些生气了,这渣滓,一边哄着姜净春,一边又同别人扯不清剪不断的,现下竟还用这种眼神看他们家公子。
他骂了他一声,道:“你个混账,这样看我们公子做些什么,自己个儿犯了浑,倒还想去怪罪别人。”
方之平被书良骂了却也不敢还口,这是顾淮声身边的贴身小厮,他骂他,不就等于顾淮声在骂他吗,他哪里能有还嘴的份啊。
顾淮声抬手阻了书良继续骂下去,他看向方之平道:“两日,我给你两日的时间去把这事断了干净。”
现下弄黄了这门亲事,对姜净春来说影响也不大,毕竟也还只是在相看阶段,又还不曾真正定亲,可若等到了真正定下再去说,那便有些麻烦了。
方之平心中自是不甘心,还在想着有没有回余地之时,却又听顾淮声道:“七月初二,你自己上姜家说清楚这些事情。”
顾淮声要让方之平自己去说,让他自己去毁了这门亲事。
他不敢当着姜净春的面去说方之平和他表妹的事情,他怕这些恶心的事要玷污了她的双耳。
而且她的心思,顾淮声也太清楚了。她想和他断个干净彻底,也在抵触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,她根本就不愿意听他说有关方之平的坏话,即便说了,她也不会相信,甚至还会觉得他在骗她哄她,到时候又来给他骂上一顿,又来说些什么别再去
管她的话……………
这些话,他实在有些不爱听。
但方之平自己开口就不一样了。
到时候,他会亲自在旁边盯着他,不会再让他这张喜欢骗人的嘴巴,说出任何诓骗她的话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