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盛宁一行人到浠水镇时已过了中午,大家风尘仆仆饥肠辘辘,在马路边随便找了家餐馆准备垫垫肚子,餐馆很小,好在环境卫生还不错。
他们走进去,找了张干净的空桌子坐下。
餐馆里没有服务员,只有经营这家店的大娘,听见外面的动静,她撩开遮挡厨房的半块儿黑布,朝这边走来。
那双粗糙的大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,操着一口当地的方言土话,笑眯眯的问他们要吃点什么。
众人听不懂,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眼里茫然。
虽然叶盛宁十几岁就离开了这里,但本土话却扎根在了心底,她主动起身跟大娘交流。
几句话过后,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同事们,在他们的惊讶目光中问道:“你们要吃点什么?这家店主营面条,阳春面很好吃。”
“那就......阳春面呗。”一行人一致决定都吃阳春面,这样减少了许多的麻烦。
叶盛宁负责将这份信息传递给大娘。
大娘乐呵笑着,扭着腰转身朝着厨房去。
叶盛宁也坐下,等待食物的到来。
可没想到的时,她人刚一坐下,身旁的同事小雨就凑过来,惊讶的问她,“盛宁姐,你能听懂这边的方言?”
叶盛宁点头,“听得懂。”
小雨更惊讶了。
叶盛宁随后解释:“我十七岁之前就生活在这儿。”
浠水镇,怎么也算是她的另外一个家乡,一个她永远都不想回去的故土。
“你小时候生活在这儿??”
“我没听错吧?”
叶盛宁笑着说:“你没听错,我小时候真的住这儿。”
他们都是记者,干新闻实时播报的,大家都是知道这个地方有多贫苦,生活有多艰难的,更何况是他们小时候的那个年代。
但叶盛宁却从这个地方脱颖而出破茧成蝶,成为现在所有人都赞许有加的王牌记者。
这让小雨同情心泛滥,她有点心疼。
握住她的手,声音轻柔的说:“盛宁姐,你小时候应该受了很多苦吧?”
叶盛宁微怔,几分说不出话来。
她好久才稍作反应,鼻尖有点发酸。
那些她不愿回想的日子,确实好苦好苦。
因为她是女孩儿,爷爷奶奶不爱,大姑大姨不疼,喜欢她的,只有她的爸爸妈妈。可是后来爸爸去世了,家里的亲戚变本加厉,不止讨厌她,连妈妈也受了连累。但她的妈妈始终爱她,保护她,也从来没想过要抛弃她,可是现在,连妈妈也去
世了。
没有人会像他们那样无条件爱她了。
眼眶隐隐发涩,叶盛宁眨了眨眼,将那股干涩的感觉狠狠逼退,努力的挤出一个笑,佯装轻松,“都过去这么久了,已经没事了,更何况现在,我过得很好。”
填饱肚子后,众人分散开在四周转了转。
浠水镇近些年被京北市对口帮扶,政府下发修缮资金,乡镇道路向着两边扩宽,马路也砌成了平坦的水泥公路。道路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商铺,服装店便利店维修点早茶店交织在一起。
马路上的车流变多,从身旁驶过时能扬起一层厚厚的灰。
叶盛宁从包里取出一只黑色的口罩戴好,她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,对着热闹的集市拍下了不同角度的照片。
低头检查相机里的照片时,小雨从身后跑来,到她身边跟她说:“盛宁姐,浠水镇政府的王主任来接我们了。
来本地采集素材作新闻报道之前,他们联系了浠水镇政府的王主任,道清楚缘由,王主任十分乐意他们这次前来,并在刚刚接到消息说他们到了的时候,赶忙派了车过来亲自接应。
叶盛宁收好胸前的相机和小雨往那边赶,她取下口罩塞进兜里,跟王主任握了手,很客气的笑容,“您好王主任,我是这次新闻报道的记者,叶盛宁。”
王主任近六十岁,头发花白,穿着很正式的西装,脸上洋溢着笑容跟她握手,“你好你好你好。”
他很高兴他们的到来,笑着跟叶盛宁还有叶盛宁身后的同事们说:“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啊,咱们这个地方太小又窄,没有大城市那样漂亮繁华,希望各位不要介意。”
叶盛宁弯唇,摇着头说没事。
后来,他们跟随者王主任的车,去了乡镇政府的地界,为了工作方便,他们定下了离政府最近的旅馆。
六个人,他们定了三间房。
叶盛宁跟小雨住一个屋。
旅馆是民宿类型,地板踩上去会吱呀吱呀的响,并且房间不隔音,旁边一有什么动静,耳朵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这样的环境,对于一个从未住过的人来说,心里是莫大的崩溃。
比如此刻,小雨能听见隔壁屋的男同事们交谈的声音。
她开始苦恼晚上该如何睡着觉,“这么大的声音,晚上我们还怎么睡觉啊?”
“隔壁吵,楼上吵,楼下吵,外面也吵,不出一天,我感觉我会疯的。”她崩溃的捂着脑袋,欲哭无泪的哀叹。
叶盛宁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难题,只能安慰她说:“忍几天吧,很快就过去了。”
小雨声音狼狈,音线颤抖着像是快要哭了,“盛宁姐,我忍不了一点。”
“忍不了也得忍,”叶盛宁收拾着行李箱里的东西,她动作很快,将洗漱用品全都整理好放在桌上,然后看向抱着脑袋仰躺在床的小雨,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,“不然你还能怎么办。”
"......"
说的也是。
程屿辞红着眼眶离开超市,将傅莹甩在身后,驱车赶往了叶盛宁工作的电视台。
半路上,他把车速提的很高,也超了很多车辆,陆家骏的那些话还萦绕在脑海,他说的那些,他好像都不知道。
她喜欢了他那么久,他不知道;为了能和自己考去C大,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了那么多苦,他也不知道;高考时那样的难以抉择,他还是不知道,甚至还对她说了那样令她难受的话。
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程屿辞,你就是个混蛋。
心脏像是快要碎了。
到电视台楼下不过十分钟之后,停稳车,他乘电梯到五楼。心怀急切的朝着里面走去,脚下生风。
只是还没走进去,就与走廊上的易露打了个正面。
当时易露刚接完一个电话,一扭头,就看见了出现在她眼前的程屿辞。
她下意识眨眨眼,程屿辞还在。
面露惊讶,“程……………程总?”
她走过去,视线半分不挪的挂在他的脸上,“您怎么来了?”
“叶盛宁呢?”他没回答易露的话,找人比较着急,他问她,“她在里面吗?”
这话让易露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狐疑的打量,然后别有意味的勾了勾唇角,“你找我们叶记者是有什么事儿吗?”
“急事儿。”程屿辞没什么耐心,眉头紧锁着。
“什么事儿啊这么急?”她好奇的想打听几下,但在程屿辞那道深浓的视线再次落在她脸上时,她下意识噤声。
声音如那道视线一样冷淡,“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。”
打听失败,易露撇撇唇角,要不是看在叶盛宁那么喜欢你的份上,她才不要那么听话的告诉他呢!
但为了姐妹的爱情,她还是向他妥协。
告诉她,“她不在里面,她出差了。”
“出差?”程屿辞问:“去哪儿?”
“听他们说是浠水镇,昨天一早就走了。”易露告诉完程屿辞叶盛宁的去的地方,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:“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啊。”
“你管不着。”
说完,程屿辞半秒都没在那里多待,就离开了。
易露:“......”
她看着程屿辞的身影在电梯里消失,无语的翻了个白眼,然后拿起手机拨打了叶盛宁的电话。
电话接通,她朝里面声音娇俏的喂了一声。
接到易露的电话,叶盛宁正在旅馆房间里和小雨整理相关的采访资料,她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,跟她通话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
电话里传来易露的声音:“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?”
叶盛宁笑着,不接她这不分青红皂白就向她甩来的锅:“当然可以啊,我可没说你不可以。”
“你们是到了吗?”
“嗯,到了,刚到旅馆。”
“环境怎么样?”
想到刚刚崩溃的小雨,她没有昧着良心说很好,同时也没有说很差,“还行吧,凑合。”
“凑合?”易露在那头纠正,“那就是不好了。”
两人只聊了两句,叶盛宁正忙,她抽不开心思跟她闲聊天,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挂了,明天还要到处采访,我得先整理一下采访资料。”
她说着,就要拿着手机摁断通话。
电话里的易露却突然出声,“等等!”
叶盛宁重新将手机放回耳朵旁,问她,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
“确实还有一件事,并且对你很重要。”
叶盛宁在电话这头认真的听着,浠水镇这地方很小,什么都不便利,信号也挺差的,手机里易露的声音并不是很完全顺滑,有些断断续续的。
她说:“刚刚程屿辞来找你了。”
叶盛宁没听很清楚,但听到了程屿辞三个字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”易露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放大,“程屿辞,来找你了。”
“找我?”叶盛宁心脏一紧,手里的资料也停止了整理,阳光穿透窗户落在白纸上,落成很浅的光斑。
她整个人都微怔着,“找我………………干什么?”
“他没细说,但我看他脸色不太对劲,“福尔摩斯露在那头大胆的猜测真相,宁宁,你说,程屿辞有没有一种可能,”
“是来找你表白的。”
“嗡嗡”
易露的这句话刚说完,手机顶端又弹出来了一通电话。
来自程屿辞。
心跳声轰鸣,她看着来电人程屿辞三个字,有些恍惚。
耳朵里响起程屿辞熟悉的声音时,她才回过神来。
那句“叶盛宁”,似乎带着许久未见面的思念。
重重的落在她的耳畔。
“这么多年,你过得好吗?”
他声音心疼着,好似要穿过岁月,去拥抱那个盛夏里千疮百孔的她。
鼻尖泛涩,她听着他的思念。
眼底朦胧着,差点就要落下泪来。
只是还未开口,她就感受到了一阵动荡的摇晃,来得迅猛,完全不给她任何时间反应。
和她共处一室的小雨也感受到了,她看着墙顶垂吊下来摇晃得厉害的灯泡,预感到什么。
走廊有动荡的脚步声和尖叫声,混杂在一起。
“地震啦!地震啦!”
地震来了。
小雨惊呼,“盛宁姐!地震了!!”
“赶紧躲起来!快!”叶盛宁反应迅速,她手里捂着手机,钻进了桌子下面。
手心里的电话并没有挂断。
电话那头的程屿辞同样也听到了那嘈杂的动静,信号断断续续的,他开着车上了去浠水镇的高速,一边喊着叶盛宁。
“叶盛宁!”
有墙皮开始脱落,那盏吊灯也断了绳砸在地面上,瞬间粉碎。
“啪”的一声。
叶盛宁被吓了一跳,她蹲着不敢动,在这四分五裂的环境里,听见了程屿辞的呼唤。
就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。
叶盛宁颤抖着声音回应,“程屿辞......"
“你那边怎么样,受伤没有?”
“房间晃得好厉害,”叶盛宁看见地面上的碎渣碎粒越来越多,紧绷着唇角,“我没有受伤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好,你先听我说,找个安全的位置躲起来,找准时机尽量跑出去,到空荡的地方。”
“嗯。”她鼻音重重的,有些哭腔。
程屿辞心疼着,脚下踩着油门,单手扶着方向盘超越了前方一辆又一辆的轿车,车速直飚120。
他安慰着电话里头的女人,声音轻软,“别怕,我在。”
“我现在在来的路上,你乖乖的,我来找你。”
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声音里有了轻哄的意思。
信号在下一秒被切断,程屿辞看着被自动挂断的电话,心里焦急万分,他将手机防止到车内的中岛台上,踩开油门,往前驶去。
“据本台消息报道,下午3点02分48秒,位于我国西南地区的卢川县浠水镇发生5.8级地震,震感明显,房屋倒塌损失严重,人员伤亡数量暂时无法确定……………"
车内的新闻播报着,程屿辞从未有过哪一刻能比现在更焦急。
他祈求着叶盛宁一切安好,祈求着她一定不能遇到危险。
地震地动山摇之后,叶盛宁找准了时机和小雨跑了出去,双腿一直蹲着发麻,她们踉跄着往外跑,踩着快要破碎的楼梯下楼时,叶盛宁滑了一跤,从楼梯滚下去,擦伤了手臂和腿,白净的小脸也扑了一层灰。
小雨扶着她起身,两人相互依靠着跑了出去。
两人互相搀扶着到了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跟大伙儿集合。
几个同事瞧见叶盛宁受伤,都纷纷围上来问情况。
“叶记者,你没事吧......”
“盛宁姐,小雨,你们怎么样....……”
七嘴八舌的话全是关心。
叶盛宁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灰,对他们露出一个笑。
“我们没事。”
其中一个同事看见她一身脏兮兮,手臂上还有血。
“都受伤了还没事儿。”
她担心着看向叶盛宁,然后又看向她身旁的小雨,“你呢,受伤没?”
小雨摇头,声音有点哽咽,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吓到了,“我没有。”
“快,扶着叶记者过去坐一下,我去叫医生过来包扎。”
几个男同事帮着扶着叶盛宁到床边坐下,另外的去叫医生。
小雨一直跟在叶盛宁的身边,眼里有水雾朦胧。
叶盛宁冲她淡淡的笑了笑,“害怕了?”
小雨撇着嘴,摇头。
以为是担心她,叶盛宁对她说:“我真的没事,只是擦伤而已。”
男同事叫来了医生,医生就位,简单的给叶盛宁上了药包扎。
突如其来的地震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,叶盛宁惋惜着他们带来的那些报废的采访资料,庆幸机器并没有全部从车里拿出来。
自己成功得救是好事,但叶盛宁还一直想着程屿辞的那通电话。
她最后听见他说他要过来找她。
拨打着程屿辞的电话,最后却因为信号中断而失败。
她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。
心里有点担心。
“轰隆?
一道惊雷响起,打断了叶盛宁的那几分心神不定。
紧接着,大雨簌簌,用力的砸向用铁皮制成的活动板房。
声音很大。
她下意识抬眼,向敞开的门口望去,明明是秋天的季节,这雨却像是盛夏的暴雨。
“外面下雨了......”小雨就站在她身边,声音难受着像是快要哭了,“这又是地震又是下雨的,还让不让人活了。”
一直到接近黄昏,雨势也并没有减小,久久悬在空中的那颗心脏轻飘飘空落落的,心里的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。
她呆坐着,看着外面的大雨,心里想着程屿辞。
程屿辞已经快要到了,但大雨让路变得泥泞,车在路上抛了锚。
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,他尝试了所有,也依旧没好转。
地震过去后还有缓慢的余震,程屿辞担心着叶盛宁,他打开车门,冒着大雨往前跑去。
闪电交织,雷声随后。
震得叶盛宁的心脏一?一?。
她不停的看着手机上显示着的时间,推算着程屿辞开车到这边大概需要多久。
按最慢的速度,现在应该也到了。
“这雨一直没停,救护车都不好再开进来了。”小雨看着外面的雨,感叹着:“我们不会都被困在这里吧。
“我刚刚听他们说,救卫队的打算要封路了。”
叶盛宁呆滞出神的目光这才活动了一下,她看向小雨,“你说什么?”
小雨把自己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复述给了叶盛宁一遍,“救卫队封路是有道理的,地震还没有完全结束,还有那些被埋在地下的人还等着他们去救,本来都已经很困难了,现在还下着暴雨......”
话还没说完,小雨就见叶盛宁起身,向着外面走。
她赶紧过去拉住她:“盛宁姐,你要去哪儿?”
“我要出去一下,这里有伞吗?”
小雨警觉,“你要去哪儿?”
“他们说我们不可以随便乱走,现在外面还下着雨,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。”
“我知道的,小雨。”叶盛宁说:“我只是出去一下,不会走太远。”
她看起来很急切,坚持要出去。
小雨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,却动容,去角落给她拿了把伞,“那......要我陪你去吗?”
“不用。”
叶盛宁将伞从她手里拿过,在小雨还没反应过来时,就快步走了出去。
雨滴刷啦啦的滴在黑色的大伞上,顺着伞沿落下来,形成雨帘。
还没走几步路,她的鞋就湿了一大半,狂风肆无忌惮的刮着,她身上的衣服也湿透,贴在纤薄的脊背上,泛着凉意。
余震未停,地面摇摇晃晃着。
叶盛宁打着伞,视线飞快的寻着四周。
黄昏视线昏暗,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暗淡。
叶盛宁焦急,依稀辨清前方似乎有人,她想着没想就冲了过去。
“程屿辞!”她通红着双眼,声音哽咽,最后却发现那不是他。
意识到是自己认错了人,她跟对方抱歉。
无助感瞬间涌来,她不知道他在哪儿。
伞下的她,越来越狼狈。
情绪甚至快要崩溃。
叶盛宁艰难的走着,眼角涌出温热,她呼吸急促,用手背擦去眼泪。
“你到底在哪儿啊,程屿辞......”
那一刻,她弱小又无助,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。
直到??
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“叶盛宁!”
是她熟悉的声音。
她脚步加快,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。
逐渐的,她看见帘帘雨幕中,一道湿透的身影。
委屈,害怕,心疼,所有的难过一股脑儿的压在了她的心脏上。
她撇着嘴,红透了的眼角也往下拉,泪眼朦胧的看着那道身影朝他走来。
“叶盛宁。”
他最终也看见了她,手挡着眼前,在距离她不算太远位置停下脚步。
大雨冲刷着一切,却燃烧着他们对彼此的思念。
泪水划过脸颊的那一刻,她松开了手里的伞,用力朝他奔去,扑进他潮湿的怀里,双手紧紧的抱住他。
悬在空中的那颗心脏终于落下。
她掉着眼泪,声音哽咽,“你没事,太好了。”
叶盛宁带他回了地震救援地点。从志愿者手里领取了干净的衣物和毛巾后,叶盛宁就带着程屿辞进了她住的那间活动板房。
屋里没人。
叶盛宁将门关上,点亮屋内的灯,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。
“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,别感冒了。"
程屿辞接过放到床上,双手拽着衣摆往上,他瘦的腰腹上,有肌理分明的腹肌,昏暗的灯光将他笼罩,宽肩窄腰,肌肉线条紧致有力。
躬着腰身拿干净的衣物时,腹肌胸肌都格外明显,脊背后的人鱼线条性感分明。
并没有想到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就把衣服给脱了,他完美有料的身材就那样大大方方的悉数落进了她眼里。
叶盛宁目光一怔,脸颊微微泛热,不动声色的挪开了目光。
他很快便穿好衣服。
头顶的光线忽然被挡住,叶盛宁回神,感受到他拿着柔软的毛巾在给她擦头发。
简单的擦了几下,程屿辞将毛巾拿开。有光重新落过来,她看见了那张离她很近的脸。
明明自己的头发也湿着。
程屿辞拽着她的手腕在床边坐下,要给她擦头发。
叶盛宁抬手,“还是我自己来吧......”
“别动。”他温柔的声音制止着她的动作,湿润的头发被他包裹在毛巾里温柔的揉搓着,“我来。”
叶盛宁就真的不敢动了。
给她擦完,程屿辞才给自己擦,他就坐在叶盛宁的身旁,用毛巾很随意的擦了几下头发。
身旁的人存在感太重,叶盛宁静静的坐着,感受着他浓烈的气息。
屏住了呼吸。
外面的雨还在下。
程屿辞抬眼,从窗户看去,他将毛巾放到一旁,双手撑在两边。
安静的屋子里,他的声音清晰。
“这场雨,跟当年的一样。”
叶盛宁扭头看向他,他安静的侧脸,轮廓线条锋利分明,那双漆黑的眼睛里,情绪未明。
当年的事,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心结。本来,这次回去就是要跟他说清楚这件事的,不过或许现在也是一个好时机。
叶盛宁手指紧抠着,她抿了抿唇,犹豫着开口:“你还记得当年的高考吗?”
程屿辞将视线从外面收回来,扭头。
他看向她。
半
干的发披在纤薄的肩背上,微遮着她的面颊。
她眼皮微垂,盖住眼底那些难过的情绪。
但紧抠的手指却暴露了她。
程屿辞看着她没说话。
“程屿辞,”她声音很轻的喊,“当年,我想过要跟你一起去C大的,但我妈妈生病了,很严重很严重的病,要急需一大笔钱。”
她说着,声音就哽咽,似是又回味到当年的那种痛楚。
“上天要我在妈妈和你之间做选择,我真的没有办法......”
“你妈妈生的什么病?”
“
白血病。”
“我大一那年,她去世了。”
叶盛宁泪珠从眼眶里滚落,她扭头去擦。
程屿辞心疼,“那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。”
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扛。
叶盛宁揪着手指,声音颤抖,“我说不出口。”
她不想因为这些破败不堪的东西影响到他的所有。
他那么好,前途一片明亮。
更何况就算是说了,也并不能改变任何结果,妈妈还是会离开,她还是会放弃C大。
他们注定不能一起,注定要分开。
暴雨倾注,歇斯底里。
盛
满
暖光的屋里。
他紧紧的抱住她。
眼眶也微红着,他好心疼那个十七岁承担了一切的女孩儿。
“对不起。”
他
跟她道歉,“叶盛宁,对不起。”
“是我太自私了。”
他
的道歉让她感觉好委屈,声音轻哼一声,眼泪又簌簌的落下来。
声音止不住的开始细弱的哭泣。
她埋进他的肩颈,身子止不住的颤抖。
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,她在他面前,第一次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。
“程屿辞,”她断断续续的出声,“我不是不想和你去C大,我不能去C大......”
“我是不能去C大……”
"THE......"
“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麻烦。”
她身子单薄,他接她在怀里,也没多少分量。
宽大手掌轻拍着她的背,他将她从自己怀里扶起来,双手轻柔的捧着她的脸颊,为她擦眼角的泪。
手指心疼的摩挲着。
“你在我这儿永远都不是麻烦。”他声音也哽咽,故作糊涂的问她,“叶盛宁,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去C大?”
叶盛宁唇角颤抖,她落着泪,告诉他自己尘封已久的少女心悸的酸涩,“因为我喜欢你。
那些青春岁月的时光里,她安静的追在他身后。
不被所有人
发现。
就是因为。
我喜欢你。
明明已经知道答案,但在她亲口告诉他时,还是会忍不住那阵炽烈的心跳。
他勾唇,看着她被泪浸湿的双眼。
眼里漫漫心疼,声音也没着湿意。
“傻瓜。”
“你怎么都不知道,我也喜欢你。”
一
直喜欢你。
喜欢你好多好多年。
“所以,”他声音里有一寸卑微,那语气似请求,“你还能继续喜欢我吗?”